程昶没在意老和尚的话, 说道:“我的车停在路口,你带我去见一下你师父。”
老和尚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行, 我师父是隐世高人, 藏在这芸芸众生之间,他要知道我曝露了他的身份, 他能骂死我。”
“行。”程昶点头,掉头就往派出所走。
老和尚看他又要去报案,追上几步伸手一拦:“哎, 你们这种资产阶级大地主怎么就知道欺负我们贫下中农呢?这要搁改革开放前,你要被批|斗的你知道吗?”
程昶掏出手机,点开导航app,递到老和尚面前:“输地址。”
老和尚皱眉沉思一会儿,十分为难地“啧”了一声:“我有点忘记我师父住哪儿了, 先回想一下啊。”
程昶看着他:“我手机里存了徐警官的电话, 你输入的地址如果是临时编的, 我随时打给他。”
老和尚表情一僵,把手机递还给程昶,暴躁道:“这手机我用不来, 你自己输地址,安徽省黄山市张相县梧桐镇六二村希望小学!”
程昶愣了一下:“希望小学?”
“我师父大学毕业刚两年, 进山做支教, 不行啊?”
他看程昶面色有异,又不耐烦地解释:“我们师门,不分年纪大小, 全看资质悟性,谁悟性好谁做师尊,你还有什么问题?”
程昶摇头:“没有。”他顿了一下,“看出你的资质了。”
他输好地址,验明真实有效,想了一下,给廖卓发了条微信,说明自己有事,要先走一步。
两人刚离开派出所,还没走到路口,就见一辆尼桑面包车在路边停下,车上下来一个老妇,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还有三个精壮大汉。时值仲春,天尚未完全回暖,三个大汉仅穿着紧身短袖,胳膊上有青龙纹身。
程昶见那个老妇人有点眼熟,不由顿住步子。
那妇人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没一会儿,廖卓就从派出所出来了。
见了妇人与老伯,她眉头微皱:“妈,舅舅,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老妇没说话,老伯支吾着道:“我、我在你手机里,下了个定位app。”
“姑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以为你到了派出所,就能告我们。你舅舅当时借钱,那可是跟我们公司签了法定合同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名精壮大汉从文件带取出一张纸,举到廖卓眼前。
“你以为我们想借钱给你舅舅这种人?无赖一个。那天哥几个找他还钱,他喝醉酒,还打伤了哥一个兄弟,哥兄弟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要不是看你跟你妈可怜,医药费也该你们出,赶紧把钱还了,两清。”
廖卓抿着唇,没开腔。
其中一名大汉看她这模样,吊儿郎当道:“忘了跟你说,你舅舅借钱的时候,偷了你妈的房本做抵押,所有的抵押手续,合同手续,都是由我们公司法务经手处理的,条款方面对你们没有一点好处,你要实在不想还钱,那咱们就上法院。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啊,要上了法院,这事儿可就不是抵押你妈的房子这么简单了,怎么着还要判你舅舅一个故意伤害罪吧?哥兄弟受伤,医院出具的证明,哥几个随身带着呢。”
这话出,廖卓还没出声,她母亲看她犹豫,竟先一步当街跟她跪下了:“小卓,救救你舅舅吧!你舅舅一把年纪才放出来,这要又进去了,这辈子咱们就见不着他了啊!”
那名头发花白的老伯也随之跪下,哭着道:“是啊小卓,你救救舅舅吧,再说了,之前二十万你不是帮忙还了吗?剩下的你再凑一凑,一定不难吧……”
廖卓一时间又气又急,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想要去扶母亲和舅舅,可他们就是不起,想要甩手走人,可眼前这个,毕竟是自己的亲妈。
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正准备翻出手机,把这个月刚到账的工资转过去,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不远处,程昶忽然喊了她一声。
他朝她点点头,廖卓犹豫了一下,松开母亲的手,说:“你们等我一下。”
来到程昶跟前,她垂着眸,支吾道:“让你们见笑了,我……”
“我都听到了。”程昶道,“还差三十万是吗?”
他拿出手机,找到廖卓的微信。
老和尚在一旁斜眼觑着,瞧见程昶输进去的数字,眼睛登时瞪得跟铜铃一样。
“转给你了。”程昶将手机一收。
廖卓刚要说话,他又道:“这钱算我借你。你救了我的命,应该的。”
他顿了顿,“我再多说一句,这事本质上是个无底洞,不是钱能解决的,根结在你舅舅身上,你要想好该怎么办。”
廖卓抿紧唇,点了点头。
她一时无措,半晌翻开手包,拿出笔记本和笔:“我写个欠条给你。”
说着,在笔记本上用阿拉伯数字和中文同时写上借款数目与日期,附上身份证号,又请老和尚签字做了见证,将欠条的一页撕下来,递给程昶:“我一定尽快还你。”
程昶将欠条收了:“没事,慢慢来。”
言罢,就跟老和尚朝路口走去了。
走出一截,老和尚震惊不已地道:“请问你是财神爷转世吗?穷得只剩下钱了?”
程昶张了张口,想要反驳。
再一想,自己两世皆游走在生死边缘,命都保不住,好像确实只剩点钱了。
“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你要感谢小平爷爷。”
老和尚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问:“那妹子人其实挺好的,你怎么不喜欢?”
程昶没说话。
老和尚又问:“对了,那个姓云的姑娘呢?她在哪儿?”
程昶步子一顿,看向老和尚:“你怎么知道她?”
“就上回那个平安符,你不是给我看了吗?里头纸条上‘云浠’两个字不是个姑娘名儿?”
程昶眸光微垂,淡淡道:“她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