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台立时地跪在地上:“请殿下治罪。”
程昶伸手揉了揉眉心,不明白自己近日为什么频频失控。
半晌,他回道:“算了,没事。”
端起手里的凉茶,一饮而尽。
一股清凉入腑,他放缓语气,问道:“陵王不是三司的人,他要去见柴屏,即使中书那边出了咨文,也要经三司同意,三司这里,有谁被陵王买通了么?”
“买通倒是没有,柴大人本来就是御史台的人,他在三司根基深,御史台、刑部、大理寺,都有不少他的亲信,眼下他虽落狱,但他上头毕竟有个陵王,所以三司这里,不少人都是骑墙派的。今日中书那边送来的咨文,上头只说要派一个人去审柴大人,没言明是谁,大理寺卿装什么都不知道,闭着眼就签了。”
“签了过后,又连忙让人来知会我?左右离陵王去审柴屏还有一夜,他且留着这一夜让我与陵王斗去,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打的倒是好算盘。”
“是。”宿台道,“但也不能说大理寺卿就做错了。柴大人毕竟是当朝四品大员,谋害亲王世子的案子又是大案,中书省那边必然该过问的,陵王眼下又是中书的人,是以只要中书问,他就有理由去牢中见柴大人。三司这边推个一回两回的尚可,总不能一直拦着,那毕竟是个大权在握的皇储,日子久了,非但不好看,外头也会对殿下您有微词。”
这一年以来,郓王失势,昭元帝圣躬违和,独留陵王在朝野横行,那些从前暗中臣服他的,譬如工部裴铭,枢密院罗复尤,全都浮了上来。
朝中有人见风使舵,不说站定陵王,凡有大事起码是向着他的。
眼下程昶手上虽也有权,但他毕竟是旁支,在没握牢陵王切实的把柄前,不宜与他撕破脸。
宿台见程昶面色微寒,又说:“柴大人对陵王忠心不二,想来不在牢中住上一阵子,是不会透露半点口风的。大理寺卿今日放了陵王来也好,日后中书那边再想干涉,三司就可以一句‘来过无益’为由推拒了。”
程昶道:“所以,三司敢放陵王去见柴屏,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并不会杀柴屏?”
“难道殿下想杀柴大人?”宿台听出程昶言语中的冷意,一愣,“可是,柴大人跟随陵王已久,手上必然知道陵王诸多秘密,殿下若想扳倒陵王,从柴大人口中问出陵王把柄,这是最快的法子。”
“他会说吗?他根本就不会说。”程昶道。
他又问,“我让你去查柴屏为什么会效忠陵王,你查到了吗?”
“已查到了。”宿台道,“这个其实称不上是什么秘密。就是柴大人初入仕那会儿,家中的长兄犯了案,牵连他和他父亲,还有家中几个兄弟一并下了狱,被关了几年。那几年里,他们一家子为了出狱,互相指认,闹得惶惶不可终日,但柴家除了柴大人有功名,其余全是白衣,所以都受了刑,慢慢的撑不住,一个接一个得病死了,当时柴大人和他们关在一处,又气又恨,还十分伤心,险些疯了,后来是陵王救了他,帮他平反,让他重新考功名,还帮他把一家子都好生下了葬。所以柴大人心甘情愿地跟着陵王,倒不是陵王握着他什么把柄,全因为有这份恩情在。”
程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沉吟一番,吩咐道:“对了,忠勇侯府的秦久快回金陵了,你派个功夫好的人跟着她。”
“秦护卫?”
程昶“嗯”了声,“扬州李主事临终留下的血书是她偷的,之前兵部库房失窃,很可能跟她有关,这案子不简单。”
“这……”宿台愣道,“秦护卫可是云将军的亲信,殿下派人盯着秦护卫,可要与云将军相商?”
“不必。”程昶微一沉默,想起当初柴屏曾命巡查司的人缉捕秦久,柴屏都是为陵王办事,照这么看,眼下秦久逃脱一劫,陵王未必不会也派人盯着她。
“你只管让人跟着秦久就好,不要伤了她,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人也暗中跟着她。”
“是。”
宿台领完命,随即退下了。
外间的雨还在落,程昶默坐了须臾,抬起手,重新揉了揉眉心。
他很累,浑身上下有股说不出的疲乏,虽然之前难以遏制的心火已平息,仍旧免不了烦扰。
他闭上眼,养了一会儿神,半晌,听得脚步声靠近。
庄子上的丫鬟朝他一拜:“殿下,小姐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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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程昶怔了下。
他方才险些伤害了云浠, 以为她被自己吓到,早已回了。
没想到她还在庄子里。
他睁开眼, 只见她撑伞立在雨中, 忧心地望着他。
她新换的一袭月白襦裙一如摇曳生姿的夜昙,很好看, 以至于他竟有些不敢靠近。
程昶问:“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回?”
云浠收了伞,走过来:“我担心三公子。”
程昶看着她, 温声道:“我没什么,你不要担心。”
然后他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府。”
云浠在他的神色中辨出浓重的疲意,忙道:“不必了, 三公子歇着就好, 我去跟林掌事借匹马。”
程昶看她一眼, 笑了,“我今日求的亲都白求了吗?要让你自己借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