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世安并未离开金陵城,妻子在这里,谢隽也在这里,他不可能真的离开。
并非他想逃,只是怕留在府中等谢隽来,他会怕她选择跟谢隽走。她那么急着报了恩,那么不想欠他什么,若她求他,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放她走。
又如何舍得她一再求自己。
不想放手,又无能为力,只能选择逃避。
金陵城最大的酒楼福满楼,此刻傅世安正负手静立于窗边。天一日比一日冷,外面又下起鹅毛飞雪来,傅世安就静静望着窗外,冷眼看着这座城池。
自从她嫁来傅家后,这几日,他每日做有关她的梦,都会梦到些从前不会梦到的东西。
梦里,她本与自己夫妻和鸣,可谢隽却忽然横刀夺爱。
他不知道梦里的一切是预示着什么,还是说,这只是他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不管怎样,他都会竭力避开。
左右谢隽于金陵城内呆不了几日,京中他的人暗中报了消息来说,英国公府老太太敏卉长公主病重,情况危急。想来,就这一二日谢隽便也会得到这个消息。
谢隽素来孝顺,若敏卉长公主病危,他不可能不回去侍疾。
等他走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静立窗边良久后,冷风吹得醒了神,傅世安便把窗户关上了。才折身往里去,就听门外有人“哐哐哐”有节奏扣了三声。
这是暗号,傅世安一听就知道是外面打探消息的人来复命了。
“进来。”他理智又冷静的吐出两个字来,脚下步子没停下,走到屋内火盆边坐下后,这才抬目朝门边走来的人看去,平静问,“谢隽去过傅家了?”
来人抱手弯腰回话道:“回三爷,谢二公子已经去过府上。”
“也和夫人见面了?”傅世安语气依旧淡淡,仿若十分不在意般。问了句后,伸出两只十指修长手背白皙清瘦骨节分明的大手来放在火盆上面取暖。
“是。”那人说,“不过听说是隔着屏风见面的,且当时亲家夫人也陪在一旁。”
对此,傅世安并不意外。
潘夫人从前是朝中重臣贤内助,自是有其深谋远虑在。她老人家心中肯定也明白,如今娆娘跟着他,远比跟在谢隽身边要好太多。
“岳母是知轻重的人,我明白。”傅世安认真说了一句。
略一停顿后,又道:“千万不要小觑了这位谢二爷,他能力手腕,怕是远比我想象中还要高。此番他既还在金陵城内,想必是留了人监视着傅宅,你们万事注意着些。”
着重加了一句:“尤其不能让刀疤他们几个在谢隽的人面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是,爷说的这些,属下都明白。”来人恭敬又严肃应了一声后,又请示,问,“接下来,属下等该如何做。”
傅世安又恢复了方才的状似不在意和漫不经心,闻声抬眸扫去一眼,而后淡淡说:“不必做什么,得看那边会做什么。一切见机行事就行。”
“是。”
到了晚上,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下午出去的人又过来了。
这次,神色却十分急切。
“三爷,不好了,那谢二公子动用了整个敦王府的护院和府兵来寻您的下落。眼下,怕是要寻到您的所在之处。眼下,如何是好。”
外面雪已经停了,夜色朦胧,天上几颗星辰若隐若现。
窗户依旧大开,傅世安负手立在窗前,略抬首仰望苍穹。
闻声没有立即回应,过了良久才说:“知道了。”
他既知敦王太妃在金陵静养,又知敦王府素来与英国公府交好,所以,谢隽此举,并不出乎他意料。而对此,他也早做好了应有的准备。
“安排几个人,只要不伤及根本,下手越重越好。”沉默良久后,傅世安忽然转身说。
“三爷!”来人忽然跪了下来,惊慌,“这谢公子乃是皇亲贵族之后,若伤了他……”
“你跟在我身边多年,看来还是不够了解我。”傅世安冷冷出声打断,跪在地上的人忽然抬起眼看来,傅世安目光冷摄,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不是让你们重伤谢隽,是让你们重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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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白天见过谢隽,潘娆回了内院,一直静坐窗边不说话。
岁余几次想去找姑姑,都被潘夫人拦下了。
“唤雪听雨,你们带岁余出去玩吧。”
把孙子打发走后,潘夫人亲自端了饭菜朝窗边的女儿走过去。
“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先把饭吃了。”
潘娆看了眼身边案几上摆着的几样清淡小菜,摇摇头:“娘,我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潘夫人知道女儿为了何事没胃口,她索性挨着坐下来,继续说:“正因为谢隽是好人,所以你更不能害了他。事到如今,你我母女二人皆没有退路可走。”
“听说姑爷还要为了你参加来年的乡试,我瞧他日后未必不会有出息。他出身不算好,又疼你怜你,他在傅家又掌权,不会让你受欺负。如今这样的人,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潘娆如今其实纠结的不是跟不跟谢隽走,该说的娘都说了,她都懂。
只是,谢隽越是不肯放手,她越是觉得对他有亏欠。
知女莫若母,潘夫人是看着女儿长大的,自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一针见血的提点:
“娆儿,若想安好,必须有取舍,必要狠得下心。如今对谢隽狠一些,其实也是为了他日后好。彻底断了他念头,请他回京,莫要再说些别的让他误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