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衣颔首,神色复杂:“是,听闻沈夫人日前在龙华殿受到惊吓,回府后便常日在佛堂。”这里面的曲折东衣几人已尽数知晓,心疼沈棠的同时对沈府多了几分怨念,称呼也从夫人变成了沈夫人。
沈棠见到沈夫人时,沈夫人手持佛珠一身素衣跪在佛堂,沈棠禀退了下人在一旁安静的立着。
她这是,在赎罪吗。
欺君之罪,还是弑君之罪,亦或是包庇凶手?
佛堂一片寂静,沈棠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听闻母亲自那日出龙华殿后便常日在佛堂,母亲可是心有不安?”
沈夫人手中佛珠闻声掉落,身子微微一颤弯腰捡起佛珠,强做平静:“后宅妇人哪曾见过真刀实枪,是受了些惊吓。”
沈棠刚一进来她就发现了,只是如今她已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沈棠对亲情的渴望她都明白,但因着她的身份她做不到与她亲近,这些年也是刻意疏离,但好歹也是尽自己所能给了该有的体面,心中倒还能无愧,可自龙华殿她亲眼看着葳儿杀了她的帝后,又得知莀儿也是死在威尔手里后,她便再没有任何脸面见她了。
就连她如今唤自己的那声母亲,她听着都觉得羞愧和讽刺。
沈棠上前盯着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话锋一转:“阿莀找回来时身子都僵了,我当时就觉得整片天空都塌了。”
“还能活到现在,只因心中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替阿莀报仇。”
沈夫人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她脱口而出:“棠儿可寻到线索了?”
沈棠听着些微急切的语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线索倒是有一些。”
沈夫人手中的佛珠蓦然停下:“寻到什么线索了。”
沈棠盯着沈夫人,慢悠悠的道:“之前寻到一些,如今都断了。”
沈夫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神色,随后出言安抚:“棠儿别急,总能将凶手找到。”
沈棠终是失去了耐心,偏过头:“若是母亲有什么线索,还请告知。”
沈夫人露了一丝浅笑:“本当如此。”
本当如此?
呵…好一个本当如此。
沈棠压下心中的失望与铺天盖地而来的委屈,只道了句:“多谢母亲,棠儿便不打扰母亲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不带丝毫眷念。
沈夫人转身瞧着那道决绝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将永远离自己而去。
沈棠走出沈府,步伐坚定,阿莀是李葳害死的,她的亲生父母也是死在李葳手上,哪怕这不是沈夫人所愿,可从她隐瞒阿莀与先帝先后的死因开始,他们就注定站在了对立面。
上马车前,沈棠最后看了眼那门匾上的沈府二字,而后决绝的转身,或许,她这一生都不再会踏进这里半步。
沈棠知道,她即将要走的这条路很艰难,可她必须要走,接下来她会不计一切代价扳倒李葳,报这血海深仇。
—
时间在指缝中悄然流走,数十个春秋一闪而逝。
天谕十一年。
今年的冬天仍旧冷的瘆人。
公主府内,一小小少年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热汤朝寝殿而去。
“公子,您慢些,小心脚下。”
小公子面如冠玉,眉眼里一片清澈:“天太凉,慢些这汤就冷了。”
母亲近日又瘦了许多,太医说了需要好生进补,可母亲越发不爱吃东西,他要不亲自盯着,母亲又会将下头的人糊弄过去。
沈棠此时正躺在贵妃椅上,瞧着窗外飘着的雪花儿,轻轻念了句:“快到二月十六了。”
东衣西衣闻言皆转身抹了泪,这一晃已经十一年了。
公主与昭王携手筹谋了十一年,还差几日这一切就将彻底结束,然她们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们都明白,大仇得报,公主也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近日里,公主在长安城给她们二人各自置办了一处宅院,公主名下的铺子庄子也分别移到了小公子与她们的名下。
她们都清楚公主这是何意,可都不敢吭声,只在背地里哭的撕心裂肺,没有人比她们清楚这些年公主过的有多苦。
“公主,昭王来了。”东衣瞧见外头清瘦挺拔的人影缓缓而至,忙敛了思绪迎了出去。
沈棠顺着窗户望去,微微勾了唇,这些年若不是他陪着,她或许真的就撑不过来。
“三伯伯,您来了。”
沈棠收回目光瞧向另一边,见小公子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汤,看向李昭笑得纯真灿烂。
许是被他脸上的笑意感染,沈棠也勾了唇,这孩子自两个月便养在公主府,如今也长成个小少年了,那轮廓也越发的像简王妃。
李昭柔和一笑,熟稔的从他手上接过汤:“又是你亲自去熬的?”
容念点头,皱着眉道:“母亲近日越发不爱吃东西,非得我盯着才肯用一些。”
只要是他亲自熬的,母亲才不舍得拒绝。
李昭脚步微微一顿,而后轻笑:“嘉和倒没白养你这一遭。”
容念粲然一笑,跟着李昭进了屋,他一直都知道他是母亲捡来的,可就算他与母亲没有血缘,母亲也是他想要保护一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