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熠脸色不易察觉的微变一下,一个摔坏了脑子难道改变会如此巨大?原本善武不善文的人会突然开窍?楚熠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并且阴暗的猜测如今住在王府的顾婉柔到底是不是他的六表妹,如果不是,那么顾氏又是否知道?
萧嬛见楚熠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也禁了声,等了好半响才伸出二指捏住楚熠的衣摆摇了摇,轻声道:“你想什么呢!”
楚熠回了神,嘴角一勾,笑了一下,挥手让屋内的下人撤下,之后问道:“你觉得一个人有没有可能真的性情大变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既然是在失忆的前提下?”
萧嬛想了想,不禁一笑,摇头道:“这个可说不准,若说没有失忆的话,能让一个人性格产生聚变必然是经受了重大的变故,可这失忆嘛!”萧嬛俩手一摊:“却是不一定了,不过我觉得人即便是失去了记忆,行事间应该还会留下往日的痕迹。”就如她,即便是重活了一世,这性子依旧难改,永远学不会‘隐忍’二字。
楚熠若有所思的沉下了眸子,对于自己的猜测越发的肯定,他本就不是什么心怀宽广之人,眼里素来揉不得一点沙子,哪里肯让旁人算计一二,心里打定主意必然要调查清楚此事,若是顾婉柔的到来真是一个阴谋,那么他定然会还其顾家一份大礼。
“想什么呢!”萧嬛见楚熠眸光阴鸷,神色冷厉,不由微怔。
楚熠嘴角一勾,挑起继续笑意,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是想万岁爷今儿说的话罢了,西南边境不太平了,南行在禁区队列操练,怕是要不了多久又该起战火了。”
“皇上可透出话来了?西南那边京中是否会派人过去。”萧嬛知晓眼前就是一个机会,若是楚熠能抓住,那么她们便已胜了五分。
“皇上不满顾氏已久,这一次又怎不会趁此机会夺了西南的兵权。”楚熠嘴角轻挑,淡淡一笑,却略微带着冷意:“一早皇上有试探过我,是否想领兵去西南。”
“你是怎么回的?”萧嬛神色略急,楚熠的回答绝对是一个关键,不能说想,亦不能说不想,皇上不会喜欢一个在自己还算是壮年时便有野心的侄子,同样的,也不会把江山交给一个无雄心壮志的人,渠梁,历来的掌权者都不是守成之人。
楚熠微微一笑,却没有急于回答萧嬛的话,反倒是盯着她瞧了许久,萧嬛挽了松软的随云髻,一侧在头的右边,戴了一朵水红丝绢千叶攒金的牡丹花,旁边交错的插了二支蓝水和黄晶的镂空玉蝴蝶发钿,发髻高处又簪了一支工艺精巧盛开的白玉兰步摇,说话间碧水垂珠轻晃,衬得她一张小脸娇艳无双,瞧得楚熠不禁一叹,这么个娇滴滴的小人让他怎么能放心得下,真若去了西南留她一人在府里,只怕他这颗心是安定不下来了。
萧嬛见楚熠盯着自己瞧个没完,不禁轻蹙着长眉,问道:“你总瞧我做什么?万岁爷的话你到底是如何回的?”
楚熠轻笑一声,眸光柔和,轻声道:“我回想,只是放心不下你,想请丽贵妃娘娘把你接进宫里照看一段时日。”楚熠目光落在萧嬛圆润的肚子上,眼底的温柔之色止不住的溢出。
萧嬛微微一怔,染上些许笑意的眸底却覆盖住了另一层深意,楚熠见萧嬛半响未言,亦怕她多想,忙说道:“我若是真去西南,没有个半年一载怕是回不来,你大着肚子在府里倒不如进宫的好,若是能在宫中产子,万岁爷瞧见小孩只怕也会欢喜……”楚熠说道这,顿了顿,正待继续说,就见萧嬛素手一摆,微笑道:“我懂得,你不用解释了,若万岁爷下旨让你去西南,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进宫。”萧嬛明白楚熠的意思,皇上既不放心顾氏,在眼下这个时候也未必会放心于他,自己若是进宫皇上瞧见也会安上几分心,若是能在宫里产子,以皇上如今无子的情况下,保不准会对小孩生出几许喜爱,日后也能为他增添半分筹码。
楚熠见萧嬛神色中并无介怀之意,心不由放了下来,又道:“这一次皇上虽是问我可否想去西南,却也不见得真会让我去,即便去了,主帅也不会是我,毕竟如今皇上最信任的只有郗氏一族。”
萧嬛知晓郗氏乃是皇上的外家,虽是名门望族,可平日行事素来低调,当初在皇上登基之后就交还了兵权,自此不在过问军中之事,只安心的做一富贵闲人,若不是因此,只怕皇上也不会如此信任于郗氏。
“郗氏既是皇上的外家,也是父王的外家。”萧嬛菱唇轻勾,轻笑着道,她虽相信有纯臣的存在,却不相信郗氏一门皆是纯臣。
楚熠素与锦瑞王不合,却不是什么清高之人,自是没有不想借助锦瑞王名头一说,当即就道:“你的意思是郗氏也会来趟这一趟浑水?”在楚熠看来,郗氏安分了这么多年,未必还会有那份野心了,若是真有,却能把野心潜藏这么多年,委实是有些可怕。
萧嬛哼笑一声,反问道:“为何不会?除非郗氏一族想在日后日薄西山,毕竟如今的他们除了皇上的信任外手中并无实权了,一旦……你应知他们将来的处境。”话音微顿,萧嬛极其认真的道:“对于你来说,你身上流淌的血液就是最好的助力。”虽说到了楚熠这一代与郗氏的血缘已是越发的疏远,可比起其它人来,他身上到底是留着郗氏微薄的血液。
楚熠眼睛微眯,把萧嬛的话琢磨了个通透,不由笑了起来,是他想岔了,郗氏若真是安了心思,当年就会学邓氏一族远避京城,安心的守着侯府做一富贵闲人了,哪里还会留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且有事无事就进宫伴驾,一献殷勤。
107、一场大雪洗尽世间浮沉,屋顶、房檐皆染上了皎洁的玉色,白雪皑皑,似掩盖了锦瑞王府内暗藏的腥风血雨。
萧嬛的肚子越发的大了起来,尖尖的肚子让瞧过的人都说准是一个大胖小子,萧嬛自己对生儿生女却是没有所谓,只是心里明白,这一胎若是个儿子,便更能为楚熠增添一分筹码,故而对于白嬷嬷整日不离嘴边的小公子只是含笑默认。
随着腊月的临近,王府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便是钟灵阁内的下人亦是忙的脚不沾地,萧嬛斜身歪倚在锦织的美人塌上,神色慵懒而随意,如一块精心雕磨的羊脂美玉的素手执着一卷账簿,细细的翻看着,身后的小丫鬟拿着一对精巧的玉滚锤力道适中的延着她的肩膀来回滑动。
随手拿起紫檀溜金漆矮几上熬得浓醇的枣胶汁喝上几口,萧嬛这才放下手中的账簿,在眉心处暗了暗,说道:“今年是在王府过的第一个年,咱们必然不能让人瞧了笑话去,偏生人手又不够,劳的我也跟着累心。”
白嬷嬷掖了掖盖在萧嬛身上的夹缎薄裘,笑道:“今儿是第一个年,三夫人那也是知晓的,早早的就打发了人来,说是短缺了什么您只管开口,偏生夫人面皮薄,只与三夫人说您拿得起事,若不然,您也用不着操这个心了不是。”
“话是如此说,可母亲那必然也是极忙碌的,府里那些人又有哪些是省油的灯,巴不得母亲出了岔子,好让她们逮到机会踩上一脚呢!”萧嬛冷笑一声,微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厉色,如今她当家也有一段日子了,原身上的小女儿娇气倒是去了许多,平添了几分气势。
萧嬛微微嘴角一勾,冲着白嬷嬷娇气道:“再者,母亲把您、宫嬷嬷和二位妈妈都给我,身边本就少了得力的人,我哪里还能从三房在要人了。”
“三夫人是心疼您,只要您过的好了,三夫人那里便再好不过了。”宫嬷嬷含笑接口道,话里却暗藏深意。
萧嬛亦知宫嬷嬷话中的含义,轻笑一声,圆润起来的下颚微微一点,道:“等忙了这阵子可得回去瞧瞧母亲,与钰哥也有日子没见了,来年他便要参加会试,也不知这些日子温书温的如何了。”
“七少爷也是惦记着您的,一直嚷着要来瞧您,可三夫人不允,说怕他那毛躁性子冲撞了你,正把他拘在府里温书,说是等会试后有了好名次在允他过来。”白嬷嬷说道这里免不得笑了起来。
萧嬛冷不丁想起了出阁时萧钰的话,说是要好好读书,将来给她撑一辈子的腰,许是孕期的原因,心情也多愁善感起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与萧钰的感情本就最好,可偏偏自她出嫁以后见过的次数却是最少,如今一想起,心尖上免不得泛起了酸楚。
白、宫俩嬷嬷见萧嬛红了眼睛,却是唬了一跳,忙急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就红了眼睛,我的好夫人,您可莫要吓老奴才是。”
萧嬛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微声一叹,摆手道:“不过是想母亲他们了。”
白嬷嬷一时哭笑不得,只道:“既是想三夫人她们了,就使人回府里知会一声便是了,何苦还掉下金豆子了,眼瞧就是做母亲的人了,小公子在肚子里指不定要怎么笑您呢!”
萧嬛红艳的小嘴一撅,嗔声道:“他敢,若是笑我,等他从我肚子里出来了就让他父亲打他的板子。”说着,却是摆出了一副极娇蛮的小模样,惹人发笑。
楚熠一进偏厅就听见一屋子的笑声,把身上腥红的雪狐大氅一抖,一串子水珠在空中散开,推开七弦递过来的手炉,笑道:“今儿兴致怎么这么高?你们哪个让夫人高兴了?说出来爷儿打赏。”
七弦‘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欢快的语气道:“五爷,今儿可不是奴婢们的功劳,您这打赏奴婢们怕是没有福气得了。”
“瞧瞧,你把这小丫头惯的伶牙俐齿的样。”楚熠摇头一笑,接过一杯冒着热气的养神茶,调笑道:“不如夫人告知为夫一下,何事让你发笑。”
“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这些丫头瞧着腊月到了,知道又要有格外的打赏罢了。”萧嬛捂着小嘴娇声笑了起来,一双明眸弯成了月牙状。
楚熠眉头一挑,却是挥手让下人离去,只留了白嬷嬷与流苏、七弦三人在偏厅外伺候,之后脸色颇有些凝重的盯着萧嬛,惹得她秀眉微扬,不待楚熠开口,便道:“你今儿这么早回府可是又进宫了?”
“刚与万岁爷议完事,西南的事定了下来,主帅果然是出自郗氏,我为副帅。”楚熠沉声说道,眼底闪过幽暗隐晦之色。
萧嬛微愣一下,随即便问:“几时出京?”
“下月初十。”楚熠把萧嬛揽在怀中,薄唇落在她娇嫩白皙的耳垂上轻咬着,模糊不清的说道:“这一次怕是要去个一年半载,你可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萧嬛娇软无力的倚在楚熠怀中,头微微朝后仰着,露出优美的脖颈,如水样的眸子沉浮着丝丝艳色,用嫩娇的嗓音道:“原不是说好了吗?你前脚出征我后脚便进宫去。”
楚熠微微一叹:目光极尽缠绵的流连在萧嬛的身上,许久才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留在府里我放心不下,留在宫中,皇后那却是让人安心不得,若不然你回萧府养胎也是好的。”
萧嬛轻摇着头,嘴角勾起几分笑意,她一个出嫁的小姐如何能回娘家养胎,便是母亲不在意,对外也说不过去,倒不如进了宫里,反倒是不方便那些心存歹意的人行事。
“你且安了心就是了,在宫里姐姐总会护我周全,你这般心神不宁,真若上了战场可让我如何放心得下。”萧嬛娇声软语,手圈着楚熠半个腰身,粉嫩的脸颊靠在他的胸口处。
楚熠用双臂不揽着萧嬛的胯处,往上揽了揽,亲昵的闻着她的发鬓处,到底还是一副不能安神的模样,低声道:“我若是离京了,你平日里也不要回府来,不管是大事小事一概不要理会,林氏便是进宫了你则能避就避开,眼下不是跟她分神的时刻。”
“我自是晓得的,只是,她若是执迷不悟,我也不会忍气吞声,且给她好果子吃,眼下到底是有一件事你得给我拿个章法,你下月初十离京,可那时候离采选的日子可没差几天了,我若是进了宫,只留顾表妹一人在府里怕是不妥。”萧嬛话未说尽,那顾婉柔在如何不堪也是楚熠的亲表妹,有些话她却是不适合说的。
楚熠早忙的忘记了顾婉柔,眼下见萧嬛提及,不由蹙起了眉头,想了想,才道:“我明儿便与顾奕知会一声,让他把人接走。”楚熠早了这想法,只是前些日子忙着西南战事,一时也腾不出来心思来安排顾婉柔,如今见萧嬛提及,当下就拍板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