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正中下怀,立即带着董袭过江,与郭嘉商议。郭嘉善于察颜观色,如果董袭有什么猫腻,他很难瞒过郭嘉的眼睛。他虽然相信董袭不会是诱饵,但这关系到几千人的存亡,关系到他能否占领会稽,不得不小心从事。
郭嘉同意董袭的建议,并提出补充。他建议以重兵包围固陵,然后派轻骑去上虞迎顾雍,让他赶到山阴,代行太守事,免得孙策亲自赶去。虽然固陵都是郡兵和山贼,毕竟有两万人,如果孙策不能亲自坐镇,协调诸将,全歼的目标很难实现。
孙策赞同郭嘉的建议,正想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元代,余姚有个叫虞翻的,你熟悉吗?”
董袭撇撇嘴。“将军,虞氏会稽世族,那虞翻更是知名狂士,我自然熟悉。”
“你说他会不会在固陵?”
“不会。”
见董袭答得这么肯定,孙策不解。董袭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虞翻眼界甚高,等闲人难入其眼,因言语不逊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与郭异等人谈不来,更不会与这些乌合之众搅在一起。虞家五世治易,岂能不知这些人有败无胜?”
孙策暗自发笑。虞翻那张臭嘴的确是出了名的,遭他鄙视的大概不止郭异等人,董袭很可能也吃过瘪,言语间对虞翻有些畏惧。以他这性格,自然不是因为学术不如虞翻,更可能是和虞翻动手吃了亏。
“既然如此,索性一并请来。”孙策随即叫来蒋干,关照了几句,让阎行带一百骑兵护送蒋干去上虞、余姚请顾雍、虞翻。董袭听了,连忙提醒孙策,虞翻脾气不好,恐怕不会接受邀请,说不定还会说几句难听的。孙策胸有成竹,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笔,又写了几个字,用铜管封起来,让蒋干带去。如果虞翻不肯来,把这个给他看,来不来,随他便。
董袭看在眼里,将信将疑。
蒋干领命而去,孙策随即安排连夜渡江,第二天一早,全军赶往固陵城。
……
盛宪站在山头,俯视大江。
固陵城夹在两水之间,西为大江,东为固陵湖,固陵就建在湖西的湖城山上,湖东有夏架山。湖水上接妖皋溪,妖皋溪的源头一部分来自山上,一部分来自谷水。柤渎是一个渡口,适合船舶停靠,由吴郡入会稽,通常会在这里登陆。
控制了固陵,就是控制了柤渎,守军只要在岸边架起强弓弩弩、长戟大盾,居高临下,就算攻方再能打,伤亡也将非常惨重。
“孙策能在此登岸?”盛宪冷笑道:“许贡愚蠢,死得其所。他不是败给孙策,而是败给了吴郡世族。若非他滥杀无辜,与吴郡世族离心离德,他又何必出城与孙策交手?据城而守,孙策人马再多也没用。”
沈直不以为然。“阿翁,固陵是坚固,但固陵存粮有限,通常只备两三万石粮,够两千人吃半年,现在一下子来了两万人,存粮只够半个月,每过半个月就要去附近的馀暨运粮,要想守住固陵就必须守住馀暨。我们还是赶紧去馀暨吧,万一被孙策抢占了馀暨城,固陵再坚固也守不住。”
“孙策不能在此登岸,怎么取馀暨?”盛宪嗤以之鼻。“你以为他真是凤鸟,能飞过去?”
沈直不想和盛宪争论,催着盛宪下山。他了解郭异的兵力部署,知道其中有重大破绽,但他不想提醒盛宪,也不想提醒郭异。在固陵几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他以士人自居,但就因为沈家好武事,郭异居然瞧不起他,把他当纯粹的武人,和那些山贼一般看待。他本来就不想帮郭异,受此侮辱,更不想在固陵停留,故意出了一计,让盛宪自请去守馀暨。他受了冷落,盛宪也觉得没面子,同意了他的建议,可是对他的担心依然不赞同,固执地认为孙策无法突破固陵。
远处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沈直抬头一看,西南方向的山坡上,有一群群的鸟飞起,在空中盘旋,久久不落。沈直苦笑一声:“阿翁,凤鸟来了。”
第816章 盛宪
马超带着骑兵呼啸而至。马蹄声急如惊雷,人如虎,马如龙,从盛宪的马车旁掠过,拉车的马受了惊,嘶鸣起来,车夫紧紧的勒住缰绳,生怕马乱跑,引起这些骑士误会,被寒光闪闪的长矛一矛刺杀。
盛宪身后有近百部曲,都是步卒,见骑兵袭至,惊恐万状,有人准备攻击,被沈直及时制止。
“镇静,镇静!”沈直勒住马缰,来回大喊。
部曲们没法镇静,他们看过骑兵,但没见过骑兵冲锋。虽然只是一百余骑,但奔跑起来的威势丝毫不亚于几百步卒的阵势。战马从面前冲过,马蹄踢起的泥土溅在脸上,马蹄声震耳欲聋,马蹄起落,身影迅速变大,挡住了眼前一切,似乎下一刻就会撞上来。
马超认出了沈直,勒住缰绳,圈马回来,笑嘻嘻地说道:“原来是你啊,别来无恙?”
沈直很郁闷。遇见谁不好,偏偏遇见这个西凉蛮子。
盛宪也慌了。他也是第一次面对骑兵突击,有几个骑兵从他车旁掠过的时候,手中长矛几乎能刺到他脸上,吓得他面色煞白,随即又气得满脸通红。
“大胆……”
“闭嘴!”马超沉下脸,没好气的喝道:“下车!你被俘了。”
盛宪气得语塞,刚迟疑了一下,庞德就冲了过来,探身伸手,揪住盛宪的衣领就要将他拽下车。沈直一见,连忙上前拦住,连连拱手。“不劳壮士,请看在舍弟沈子正的面子上,宽待一二。”
听盛宪提到沈友,庞德迟疑了,看看马超。马超也知道沈友深得孙策重视,而且沈友已经说服了沈直,沈直很可能会成为同僚,不宜做得太过份,便点了点头。庞德松开手,退了回去。沈直谢过,转身扶盛宪下车。盛宪下了车,手臂一振,推开沈直,刚准备抖抖威风,却发现腿有些软,差点坐在地上,连忙伸手扶着马车。
马超看得真切,忍不住哈哈大笑,得意洋洋。骑兵近距离逼近对方的战术叫做薄,目的不是冲阵,而是恐吓对方,引起对方阵势的混乱,为突击制造机会。面对狂奔而至的战马,任何人都会有恐惧,这是一种本能,即使是西凉人也不例外,只有训练有素的战士才能克服这种恐惧,保持阵势的严整。
薄阵时双方离得越近,效果越好,当然对骑士的要求也越高。如果骑术不佳,控制得差了一点,真的撞上去,很可能被对方手中长矛、大戟伤着。这个距离要控制得正好,既能给对方最大的威慑,又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对人马的配合要求非常高。马超骑术高明,最喜欢用这种战术吓唬对方,如果对方出现散乱,他就会趁势杀入。
看到盛宪这副模样,他非常开心,充满了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盛宪很狼狈。他很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露怯,但他没有这样的经历,无法迅速克制心头的恐惧。被马超嘲笑,他自己也觉得很羞耻,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听沈直提起沈友,他知道沈直的来意了。沈直不是来助阵的,他就是来救他的。他很想斥责沈直,但刚刚受了惊吓,此刻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超命令部下缴了盛宪部曲的械,连同盛宪一起押到孙策面前。沈直一直扶着盛宪。盛宪低着头,高一脚,低一脚。他越想越觉得悲哀。他刚刚还对沈直说固陵固若金汤,孙策无法登岸,话音未落,孙策就来了,郭异还蒙在鼓里,孙策已经绕到了固陵背后,切断了郭异的退路。
难道孙策真是凤鸟吗?
孙策站在妖皋溪上游的山坡上,这里居高临下,扼守固陵通往馀暨的路口,盛宪刚才就是从这里经过的。看到孙策的战阵,盛宪就知道郭异完了。郭异根本没料到孙策会在背后出现,所以没有在这里安排人,已成瓮中之鳖,无路可逃。
“盛孝章?”孙策坐在一块大石上,丝毫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盛宪绷着脸,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孙策哼了一声,瞟了一眼沈直。沈直很尴尬,更着急,生怕孙策一怒之下将盛宪杀了。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向孙策躬身施礼,一揖到底。“请将军开恩……”
孙策哼了一声:“一边站着。”
沈直尴尬不已,讪讪地退到一旁。盛宪瞅瞅沈直,冷笑道:“这就是你沈家俯首称臣的下场,后悔了吗?”
“你别为沈家担忧,还是先想想你盛家的下场吧。”孙策再次打断了盛宪。“沈直与我是私人恩怨,大不了打一架的事。你犯的却是谋逆之罪,要诛三族的。”
“要杀便杀,何必污人清名?”盛宪大怒,抗声道:“我盛宪直道而行,问心无愧,岂是你这欲加之罪所能污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