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曼曼真厉害。”
“那当然。”
王曼进屋拿出一张纸,包起犬齿走到院子的排水沟前:“这颗是上牙,要扔阴沟里。我好了,咱们走。对了二叔,二婶他们怎么没来?”
“他们娘仨赶集去了。”
“哦,所以奶奶找准机会把你叫过去颁布懿旨?”
王继全摸摸她的头:“这话可别当着你奶奶面说。”
王曼眨眨眼,打个嘘声:“不会,我当然不会当着奶奶面说,我只会告诉二婶。”
说完她笑着往前跑两步,王继周和王继全落在后面,看着她小细腿迈出活泼的步子。
“大哥,我看先前曼曼是被压狠了,这会她整天笑呵呵的,看着就让人稀罕。”
王继周点点头,他也不喜欢原先那个小老头般沉闷的闺女。如今曼曼整个人恢复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整天跟只小麻雀般围着他叽叽喳喳,他看着也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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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曼也就那么一说,这事二叔不会瞒着二婶。他们夫妻相处之道就是坦诚,虽然偶尔吵吵闹闹,但涉及大是大非,两人向来一致对外。
王曼跟在父亲和二叔身后,到达小卖部时,正好看到王继民推出脚蹬三轮。见到三人,他脸上已经没了笑,意思意思点下头,他直接骑着三轮车扬长而去。
“唉。”
兄弟俩同时发出一声叹息,王曼有些疑惑:“三叔这样,是不是因为存款折的事?”
这回上来的是王继周,他拍拍闺女的肩膀:“有些事咱们心里明白就行。”
王曼笑容未减:“恩,爸我知道,但求无愧于心嘛。”
话音刚落,小卖部门敞开,老太太踮着小脚巴在门边:“站在门口笑那么高兴,看你弟弟推三轮车费劲,也不知道去拉他一把。”
三人面面相觑,噤声跟她穿过小卖部。走进里屋,一股霉味传来,炕上还是只有一床铺盖,王丰收倚在铺盖上,间或大声的咳嗽吐痰。
第一次来时王曼没注意,这会她却留了个心眼。那一床铺盖只够一个人睡,所以说奶奶应该是睡在别间。多年来她一直说着自己多不容易,没白没黑的伺候个病秧子,看来这话得打个折扣。
“也不是娘故意为难你们,老三家是老师,哪能跟着咱们下地。继民得管着小卖部,全村这么多人买东西全都靠着他,他可不能走开。今年还跟以前一样,你们兄弟俩帮衬着点。你们也别叫屈,一年到头就这么点事。打了粮食卖掉,我和你爹省着点花,也不去多拖累你们。”
王曼眼角下垂,老太太意思很明白,地里打得粮食全归她。就连三叔的,也得他们弄出来。
“娘,大嫂她不在,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
“老话说:有福之人落城郊。人家那些有福气的,生下来就在城里当少爷小姐,一辈子不用弯腰种地。可继周你真没那福气,当初我跟你爹俩人,百八十亩地不还是照样弄完。怎么到你们这就格外娇气,就那么一丁点活,年年都推三阻四。”
老太太喋喋不休的说着,说着她的辛苦,说着她的付出。
“奶奶,前些年不都是集体,大家一块在生产队干活,你一个人怎么弄的百八十亩地?”
“你这么小,许多事哪能记清楚。”
王曼疑惑的看向父亲:“爸,原来你一直骗我?原来你和二叔都好懒,家中所有的活都是奶奶一个人干的。”
王继周挠挠头,小声说道:“没骗你,确实是生产队。”
老太太跳了脚:“你这是在委屈还是还嘴?”
王继周颇为无奈:“娘你也看看,明梅一走,家里突然少了一半劳力。地还是那么多,我连自家的都忙活不过来。我就这么大本事,实在顾不上三弟。”
“以前不都干完了,这一下就不行了?”
老太太质问的意思非常明显,任她如何说,王继周自岿然不动:“真忙不过来。”
王继全脸色一变,果然下一秒老太太抽抽搭搭起来:“你这格楞劲,是不是在怨我对你不好?我就知道给人当后娘不容易,做好了人家骂假惺惺,一视同仁别人还会被说三道四,说我亏待你。”
倚在褥子上的王丰收咳嗽起来,赶紧抓过药瓶吞进去,他板着脸:“继周怎么对你娘说话,无论如何她都是你娘。”
又来了,王曼翻个白眼。她爷爷别本事没有,贪生怕死的技能值却是满点。老太太几十年掐着他的命脉,为了自己能过舒坦点,他不管别人,心甘情愿的做着应声虫。
见父亲肩膀耷拉下来,这是要妥协认错的节奏,她忙扯着他的衬衣,缓缓做出“存折”的口型。
王继周左右为难,不过闺女的话确是点醒了他。都是兄弟,有能力他当然会帮。可现在的情况是,老三日子比他好很多,他也有力气,就是纯粹的犯懒不想下地。
所以挺直了腰板,冲老太太点点头:“娘,你确实对我不好,但是……”
老太太捂住头,一副天崩地裂的模样:“你在说什么?”
“你耳朵不太灵,我可以重复一遍。从小到大,你确实对我不怎么好。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这些我都知道。但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怨你。”
说完他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说得都是实话,你对我再不好,也是我娘,做儿子的不会怨娘。”
王曼手捂在嘴上,好悬才忍住了笑声。父亲怎么这么直接,难道他不知道实话最伤人?
可偏偏他真的是一副坦诚的模样,从话语到举止全都无懈可击。看老太太满脸便秘的模样,就知道她此刻应该受了比玄冥神掌还厉害的内伤。
“我就知道,老头子你看看,这就是你儿子。继民、春娟、瑞瑞,快来个人,我头晕,怎么天旋地转的。”
王继全上前一步,扶住老太太,像以往做了无数次那样,将她扶到炕沿上。老太太浑浊的眼珠望着王继周,用祥林嫂般的声音说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后娘难当,还是亲自看着他长大。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到最后她嗓子扒个尖,凄厉的嗓音像极了冬日里的老猫,而后她身子一松,直接朝后躺去。盘的一丝不苟的发髻落在卷好的铺盖上,唇角抿起预示着她的不满。
“咳,逆子,我打死你个不中用的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