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那人也只是做给敌人看的障眼法,因为知晓陆青珩所在的大理寺也藏有不少邪教耳目,所以干脆把他这个大理寺卿本人也一起蒙在鼓里。
可是。
陆青珩又想起,甚至就连曾与谢雪羿共事多年的镇远将军,都不能断定那人一定并非失了忆的谢小将军。
容若又是如何一下便看出破绽的?
……
容若自然知道那人不是谢雪羿。
那年,明知九死一生,谢家一门忠良还是从大漠奉旨回朝。
是夜,容若接到书信,谢小公子约他在城外的庙口面见。
那是谢雪羿去大漠前,他们最后一次一同看灯的地方。
容若还记得那次灯会,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街边的民间糖画。糖画一个铜板一根,却是要打彩的,容若只打到一只很小的小鸡,谢雪羿便拿自己打到的最大的五彩凤凰,跟他换。
谢雪羿的笑容很灿烂。
糖画很甜,他几乎舍不得吃。
然而相似的月色之下,破庙荒草凄凄,容若这次却没有等来谢雪羿。
只等来了谢家仆从。
从皇宫的方向,传来阵阵钟声。
声声刺耳。
容若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浑身发冷。他冲过要去牵马,谢家仆从哭着拉住他,他说殿下,您千万不要去,陛下多疑,小公子不想您为他招灾招祸。
他说我家小公子在漠北帮你求了好些名贵药材,都让老仆带来了。
还有这半枚蝴蝶玉佩,公子说务必交到您手上。他说您以前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只是后来不小心打破了。他说您一定会喜欢,就特意给您求了来。
他说三皇子,我们家小公子说了,今生不能再侍奉你,来世还在你身边。替你煎药,给你做好吃的,骑射给您看。
容若咬牙推开仆从。
他说不可能,我要去救他。
大不了什么都不要了。不做皇子了,什么都不求了,反正本来也就不曾求过什么!
可惜即使如此,终归还是迟了一步。
深夜的午门眼前已经是惨不忍睹的景象。容若跌跌撞撞,在血海里找到一息尚存的谢雪羿,谢雪羿乌黑的长发沾着血污,手里握着一方绣了墨梅的帕子。
那块帕子,还是他以前覆射输给谢雪羿的。
八九岁的时候输的,他至今还留着。
天空开始下雨,一滴滴落下,冲淡了血迹,像是什么人的泪水一般。
谢雪羿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说容若你怎么还是来了,你怎么那么傻。
他说最后还能看你一眼真好。
他说容若,我好疼啊。
他的身体早已破破烂烂,痛苦地颤抖抽搐着。容若抱住他,抱紧,从袖中取出刀来,亲手结束了他漫长的疼痛。
只一下,心口,轻轻的一声。
手帕沾染了猩红的血,三皇子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
他不曾要过什么。
皇位,权势,想都没有想要,他没有要招惹别人。他不过只想要守着小小的一方天地,守着那么一两个知心的人。
却没想到,他守不住。
若早知如此,他该早早去抢、去争。要是那样的话,或许就不会有今天……
容若的心在那一天,跟着谢雪羿一起死了。
……
三皇子私闯刑场,皇帝龙颜大怒。
扬言要严惩,可是在惩罚下来之前,容若自己先病倒了。
病得很重,一度危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真的眼睁睁看到快死了,老皇帝还是有几分舍不得。
等他好了以后,就只给了一些口头上的斥责,名头上象征性的惩罚了事。
反倒是容若自己该交的交,该放的放,从此闲云野鹤、不问朝中事。
其他皇子也都以为他是被吓得彻底废了。
从此再无人将他放在眼里。
这便是后来的故事。
容若平淡地跟陆青珩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