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马魁不眼瞎,只是看海运的种种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并不比陆路部分规模小的产业!真要是全都交给他,这反而不能了…他连船都没有做过,对海运根本一窍不通,此前也只会盖章而已。
陈嫣辞别之后回到家中却听到了一个消息。
家中婢女拥了上来,为陈嫣更易、洗脸,一旁有人禀报:“翁主,武安侯府中宾客求见。”
“武安侯?”陈嫣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武安侯与我家素来没有什么来往,平白见我做什么?”
武安侯田蚡是王太后的兄弟,是如今长安最炙手可热的新贵之一。眼见太皇太后已经是日薄西山,不少人就放到了王太后身上。想太皇太后提携了窦家多少年?照着这个例子,其他人不免有一些联想。
现在看来,对于自己外家,天子最为器重的就是武安侯田蚡。其他人眼睛又不瞎!烧热灶是人之常情,可不是都捧着武安侯田蚡么。
至于陈家…其实也不能说陈家,事实上堂邑侯陈家在长安上流社会并没有什么存在感。这里更准确地说是大长公主府…对外标签中,陈嫣以及她的哥哥姐姐更容易被归类到大长公主的儿女中。
一个是太皇太后一脉,一个是太后一脉,虽然说两家因为陈嫣的姐姐陈娇嫁给了天子做皇后,达成了同盟关系——从这个角度来说,陈嫣的姐姐还得叫田蚡一声‘舅舅’…陈嫣随着叫一声也说得通。
但是,现实就是陈嫣他们这边和田蚡那边很少有交往。两边生疏,生疏到了现在有人上门反而显得奇怪。
“让他进来吧!”陈嫣也没有多想,她是不太喜欢田蚡的,原因有很多。田蚡本身就不算是她喜欢的那种人算一个,田蚡与陈嫣表舅窦婴之间的恩怨也算一个。
但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没必要的话,陈嫣并不想和对方交恶。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生的倒是一表人才。此人是安陵人裴闵,儒生一个,为了求出路才投到了田蚡名下。因为头脑灵活的关系,常常助田蚡处理一些杂事。比如今日这事,田家管家到底是个奴仆,并不适合来拜访不夜翁主,显得不尊重,所以最后让裴闵走这一趟。
说实话,裴闵有些惊讶武安侯这个安排。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武安侯田蚡本来就不是一个‘讲究’的人!确实,让管家来拜访是会显得不尊重,但…但武安侯做过的不尊重的事情难道还少了?
在长安,武安侯田蚡是出了名的做事不讲究规矩——他的规矩礼仪、上下尊卑都是围绕着权势转的!权势比他高的,他就有礼,权势比他低的,他行事向来肆无忌惮。
不夜翁主虽然名气很大,但在裴闵看来,实在无一处可以与那些朝堂柱石相比。而且更进一步说,太皇太后眼见得日落西山,到时候大长公主一脉不知道要被削弱多少!既然是如此,为何对这样一位翁主反而如此‘尊重’起来了?
虽说心中奇怪,裴闵却没有展露出来。只是恭恭敬敬奉上田蚡亲笔写的帛书,说明了来意。此时他是稳坐钓鱼台的,毕竟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事尔,不夜翁主也不会不给武安侯面子…估计随口也就答应了。
却没有想到陈嫣只略作思索,便道:“此事…此事怕是要让武安侯失望了!”
第147章 野有蔓草(1)
魏其侯的门庭已经冷落了很久了。
窦婴安坐在院内屋檐下, 案几上有小炉,炉上温着酒。旁边的小童正在看火,窦婴则百无聊赖地看着院中的雨幕。这时节天渐渐冷了起来,心中估计这场秋雨之后又要冷一层。
说起来今日还是魏其侯窦婴的生日, 就在几年前, 若是魏其侯生辰, 到时必定是恭贺者如云。而现今,竟连一个问的人都没有了…长安权贵们向来捧高踩低,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 也不是窦婴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了,若是他放出过生日的消息,想必到时还是会有不少人过来的。一些是地位低者, 可以结交魏其侯就不错了, 哪里会挑挑拣拣。另一些则是原本与窦婴交往频繁之人, 此时走一趟也不算什么, 免得外界说闲话。
但窦婴心高气傲, 实在不愿意为了硬撑这个场面, 还特意放出消息——弄的倒像是摇尾乞怜了!
他窦王孙怎么可能沦落到那个地步!
就在此时, 家中管家急匆匆进了内院:“侯爷!侯爷!不夜翁主至矣!”
窦婴是陈嫣的音乐老师, 两人之间从来没有断了联系,关系亲近是不必说的。所以陈嫣也没有让人通禀, 管家急赶着去禀报的时候, 她就跟在后面, 不紧不慢地进了院子。沿途无论是仆佣还是守卫, 谁都认识她,自然不会有人拦着她。
“老师倒是比谁都闲适!”陈嫣笑着步入院中,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窦婴抬眼去看,正看到陈嫣站在院中,身后跟着几名小婢,几名小婢都打着类似伞盖的物件。陈嫣身边最近的一个小婢手中伞盖尤其大,正打在陈嫣头上呢!
陈嫣快步走了进来,窦婴吩咐身边婢女:“还不快去打些热水来!”
陈嫣身边的小婢纷纷将雨伞收了起来,放置到了一边。又有婢女来给陈嫣解了厚绸布的斗篷——现在的时节虽有凉意了,却远未到穿斗篷的时候,之所以如此完全是防着雨水溅湿。
解下厚绸布斗篷,再脱下套在丝履外的木屐套鞋,陈嫣浑身干爽,完全不像是从雨中来的样子。此时正好婢女捧着热水和毛巾过来了,陈嫣便洗手擦脸。待一切完毕了,才向自己的老师端端正正行礼。
“老师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旁边有婢女奉上了礼匣,窦婴只看了那匣子一眼,并没有打开的意思,挥了挥手:“收起来罢!”
然后让陈嫣坐在自己对面,“如今也只有阿嫣你还记得这事了!”
陈嫣哑然失笑…看来是人就得有小情绪,不会因为对方是男神而有所改变。陈嫣还记得呢,自己这位表舅兼老师那是从小男神到大,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拽的飞起了。当时何曾见他将俗世事放在眼里呢?即使对上舅舅,他也是难以服软的。
如今却不是这样了。
远离朝堂,不能一展平生所学,达成志愿的苦闷;曾经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转而去追捧别人,油然而生的失落;被天子忽视,被太皇太后厌恶,不知前路如何,而产生的茫然…以及相当的不甘心。
窦婴向来不是一个隐士,对于世间事他是有着相当的执着的。譬如当年,他隐居南山,那是真的隐居吗?只是借口而已。
而如今,老师甚至不如当年,至少当年的老师能够在南山稳坐,直到皇帝舅舅主动开口,这才顺势而下。现在,长久的等待,始终看不到希望的现境,让他已经相当敏感了。
竟然能说出这样近乎于幽怨的话语。
“老师何出此言?”陈嫣莞尔,“这不过是老师看清了一些人罢了!过去老师还为了结交这些朋友的事与舅舅闹别扭,如今想想,为了这些捧高踩低之辈,值得么?如今这般,只当是看清了一些人,也算是有所得。”
陈嫣这话其实有拿窦婴短处的嫌疑,换成是别人说这话,恐怕要得罪窦婴了。现在窦婴越来越敏感,稍微一点儿不对就能惹他生气,联想到不对的地方。不过因为是陈嫣,两人关系是经得起考验的,窦婴不会想偏,所以也就没有生气。
“不过是鸟雀一样的人,有饵食之时便群聚,无时便散开了。”窦婴哼了一声,也没有反驳陈嫣的话。
他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聊,随口便道:“你方才用的伞盖是什么时候弄出的新玩意?”
陈嫣也乐得说点儿轻松的事情,便比划着描述:“正是…这是油布伞,制来并不难。不过十分轻巧,避雨也好用,雨天出门确实用得上。”
油布伞其实不难,陈嫣一开始是打算弄油纸伞的,但这不是没有合用的‘纸’么,所以只能选用丝绸…而且是质量比较好的丝绸,因为那样的丝绸才密!在陈嫣的记忆中,似乎降落伞、热气球都使用过优质丝绸,想来优质丝绸的密闭性是很好的,做雨伞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油纸伞虽然名气大,但在真实生活中确实不如油布伞好用!因为浸桐油浸的再好,油纸也始终是油纸而已,不可能变成另一种材料。
陈嫣详细地说明这种伞是怎么做的——这种油布伞还成为了今年这一季聚宝阁聚会的纪念品之一。聚宝阁给会员送一些小礼物什么的是传统,送的东西都算不上贵重,但也不可能拿一些拿不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