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造船厂之前造的新式海船理论上跑到天竺是毫无问题的,之所以现在只跑到南越进行贸易,那是因为海图海路只探明到那里。海上航行可没有那么简单,开着船瞎跑就行,没有合适的海图,那就得拿命去趟!风浪、礁石…多得是东西要命!
现在有天竺的东西送过来,并不是开通了对天竺的贸易,而是负责探明海路的船已经顺利走到了天竺。探明海路本来就是一个危险的工作,所以不可能一艘小船孤身上路,而是三艘船守望相助!
彼此之间隔着一些距离,但又不很远,一旦出了什么事,也有很大可能让另外两艘船得知。
而这种探路船还是造船厂最新技术的集合,为了保证安全,这种船是不惜工本、不在乎造价的,反正也不会量产——探路船其实就是下一代海船的‘原型机’,当然了,肯定还会有不少修改的地方,但这样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船并不算小,太小了扛不住风浪,也住不下那些水手和航海制图人员。固然比不上真正的货船体量,但搞搞海上贸易问题还是不大的。
这回既然已经顺利抵达了只听说过名字的天竺,探路船上的人一合计,干脆一部分人下船,去采买了一些货物——主要是他们知道陈嫣有多在乎天竺,特别是天竺的棉花,陈嫣在海运计划书里不知道强调多少遍了!
出于想要邀功的心态,他们决定先行动!
虽然探路船是用来探路的,但里头还是装了不少货物。主要是船上的地方空着也是空着,装一些货物既是用来压舱,也是多一点儿进项。现在海运项目还远没到收获果实的时候,花销大、进项少,能赚钱为什么要放过?生活不容易,还是得会过日子一点儿。
船上装的货物价值不一定大,但绝对都是紧俏的、最容易出手的货物。
陈嫣来到港口,看到船之后立刻被请上了船,得见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棉花、棉布、棉花植株、棉种,甚至还包括几台纺织机,几个天竺纺织奴隶。
“郑管事叮嘱过了,让我等仔细照料这些花木,说是不甚好看,翁主看个新鲜就是了。”这艘船的船长小心着道。
所谓的‘花木’其实就是棉花植株,这会儿养在比较大的陶盆里,有十几株。早就过了花期了,但看外观的话,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真和花木没有什么差别。
这一路辛苦颠簸,而且还是不该这个季节生长旺盛的棉花植株,这个时候依旧还活着…看得出来船上的人照顾的也很是精心了。
其实探路船那边已经送来了大量棉种,棉花植株就变得不重要了,但出于办事办圆满的心态,还是想办法搞了一些活着的植株。不管有没有用吧,反正态度是值得嘉奖的!
探路船当时休整一番,还要在那一片海域进行探索。如果可以的话,继续往西探索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把天竺得到的东西都交给了停驻在南越的货船,现在就是货船将东西带了回来。
陈嫣观察了一下这些被认为是花木的棉花植株,总体来说与后世的棉花植株差别挺大…不过考虑到后世的棉花植株因为品种不同,外观差异也挺大的,这话也不能说死,或许就和陈嫣在后世没见过的某个品种相像呢?
看完棉花植株,最显眼的就是棉布了,满舱满舱的,最多的就是棉布了!陈嫣一眼扫过去不知道有多少,便询问船上的管事:“这该有多少啊?”
那船上管事乐呵呵道:“天竺的‘棉布’是极价廉的…对了,天竺那边我大汉丝绸也极俏,用一船丝绸去换棉布,不知能换多少!郑管事他们换了三千匹细棉布,一万匹粗棉布,您看看。”
三千匹,一万匹?这个数字着实不小了,不过再大的数字放到海贸里都不显的大了。海船能运送的货物多,如果只做单品利润大的宝货,船要如何才能装的满呢?所以海运里面用来填满货舱的还是那些相对便宜的货物,以量取胜。
就算是在国外价格极其高昂的丝绸,其实单纯以单价来说都不算贵,至少要比珠宝首饰之类便宜的多。再考虑到西方那些地方大多盛产金银,物价本来就贵一些,丝绸也只能算是奢侈品里的日用品了。
至于棉布,价格只会更低!
当然了,从国外运回来,走这么远的海运,即使是泥土也得卖出高价,不然要如何才能回本呢?
陈嫣其实也不确定这棉布适不适合作为进口商品,如果能够压低运费,使之最终售价保持在比丝绸第一个档次的程度,那生意倒还有得做。可若是不能,海运成本过高,导致棉布溢价,比丝绸便宜不了多少…那还真没有太多竞争力。
不过海运成本也是经过计算的,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行的。只不过如果这样做,利润就很低了,至少远低于海上贸易平均利润率——陈嫣之所以愿意忍受这等低利润,原因在于她想培养市场。
棉布还没有被市场接受,在农家人研究和推广种植棉花取得成果前如果能让市场接受棉布,对接下来的计划是很有利的。
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来,谁又能够免俗呢?棉布卖得好,眼看是一门赚钱生意,想农人推荐种植棉花就很容易了。虽然陈嫣也可以引领兴建大型棉田庄园的风气,但如果可以的话小农家庭普遍种点儿棉花也不错。
一是积少成多,一家一户的棉花少,但若是种植的人多了,收获的棉花可比大型棉田多,这样更能保证棉纺织业的原料供应。二是棉花到底算是一种经济作物,单纯从收益的角度来说是高于粮食作物的,家家户户分一些土地来种棉花,多少能给小农家庭增加一些收入。
而且棉布的市场提前培养好了,日后自己生产棉布再卖,就能立刻成为一宗大生意——这和蔗糖生意一样,甚至比蔗糖生意更重要,无论从经济的角度,还是从产业布局的角度。而这类生意即使是陈嫣的脑子里也没有几个,可以说是做一个少一个。
陈嫣让人取来没有染色的素坯棉布,有细棉布,也有粗棉布。心知恐怕探路船上的人看不上天竺的染色工艺,觉得回来染成大汉小娘子更喜欢的颜色会更好,反正自家也经营着染坊,并没有什么麻烦的,所以才尽是素色。
仔细摸了摸棉布,陈嫣其实是不太满意的,她本以为此时都是纯棉布,应该特别舒服才对…但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陈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棉线还得经过进一步处理,又或者真正的纯棉布就是这样的,反正织出来的棉布并不绵软舒适,反而十分挺阔板硬。
细棉布还好一些,摸上去有点儿像牛仔布。粗棉布就不行了,抖开来都是‘啪啪’作响。
陈嫣仔细思量了一下,叫来身边的婢女问道:“这粗棉布比小户之家平日所用如何?”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根本答不出来。只一个低声与陈嫣道:“翁主,奴婢早早便离了家,长在主家,实在不知小户之家…”
陈嫣听这话自己也觉得好笑——她不晓得这粗棉布细棉布在中下层百姓中间有没有市场,难道这些婢女就知道了吗?她家就算有外面买来的婢女,也得是年纪小时买的!因为这样才能调理好了拿去用,不然调理好了就能直接嫁人了!
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即使是婢女也是从小训练的,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整个家族上上下下从里到外的家风井然。
还是借口无聊,跟着陈嫣一起来看新鲜的裴英上前两三步,摸了摸两种棉布,笃定道:“小户之家所用比不上这个,若是价格低廉,倒是不错。”
小户之家并不是赤贫的意思,真正的赤贫连温饱都做不到,消费力接近于无,谈他们有什么意义?这里的小户之家是指多少有些购买力的,至少在吃饭之外能添置一些东西。
只不过真正去看这些人家的生活,其实和后世的贫困家庭没什么两样,甚至可能更糟糕。
陈嫣并不是不知民间疾苦的那种类型,这一点裴英是相信的,但他也知道,处在陈嫣的位置,没接触过真正的底层也属正常。她没有自认为底层老百姓过的很好,能和富贵之家一样吃用就很好了!她这不是还知道问底层老百姓穿衣用布情况,没有直接觉得这棉布能卖的好么。
这说明陈嫣是有一个基本概念在的。
裴英相信,如果他对另一个贵族女郎说有些人家连麻布衣裳也穿不上,是真的有可能被回答‘为什么不穿丝绸呢’,这样。
“…小户之家几乎不穿丝,皆是穿麻的…特别是农家,往往在自家前后院落种麻,自给自足,省下一笔花费。至于居于城中者,便只能购置了。不过即便是麻布,也多有穿不起的,补丁摞补丁…翁主知道穿麻布的滋味?”裴英挑了挑眉,有些不怀好意地问。
“我虽没穿过麻,却是见过的。”陈嫣心下已经明白棉布的前景,只要能把价格压低,比丝绸便宜一个档次,比麻布贵不了太多,事情就算成了。
此时的麻布和后世备受吹捧的‘棉麻’材质是两回事,也不是听起来就很有逼格的‘亚麻’,亚麻产自华夏以外呢…
此时的麻布有稍微细一些的,也有特别粗的。但即使是细一些的,也不会比后世麻布袋那种麻布好多少,摸上去粗糙扎人。
陈嫣虽然对棉布材质不甚满意,觉得和想象中的差太多了,但对比就知道了,凡是就怕对比…其实棉布也很好啊!
再看看一包包的棉花…棉花也很好,但不适合海运,因为太占地方了,没有棉布划算。这次换了一些棉花回来,大概是让人研究一下棉花可以做些什么,为日后自家种植的棉花找除了棉布以外的用途。
陈嫣很满意这些,棉花无疑是她最近一段时间听到的最大最好的消息!
她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天竺的棉纺织机器,说实话,她其实不懂这个,只是想着可以让人研究一下,再结合现有的织绸用的织机,弄出更好的纺织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