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之间袍裾翩飞,自有一股洒然的气度…不能用富贵来形容,只能说贵气流泻,爽朗清举,眉目精彩了!
宋无咎行商多年,见过不少人,其中不乏出色的,但这个人能在自己见过的人里数第一!
有的人就是这样,站在人海茫茫里其他人也只能看到他,显然眼前这个人就是了。宋无咎下意识地只看着对方…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对方应该是个女郎,只不过是女扮男装而已。
然而这就更让人意外了,这种气度男子中也是再未见第二个,女子中更是罕见,一时之间他都有些惊怔了。
之间那女扮男装的女郎站在货栈管事所在的台前,将自己的身份文牒、通关文书之类的东西拿给对方看。管事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道:“公子这倒是无错的,只是公子带了这许多人、许多车马,有些…”
其实管事也看出人是在女扮男装了,但是看那些文件全都做的天衣无缝…说实在的,虽然偶尔能见到文书造假的,但造假成这样,假的比真的还真,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样的人他们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相反,车队人数问题还真是一个可以挑剔的点。
如果是交通号自己的生意,就算是人再多、车马再多,货栈肯定也是要想办法安置的。但这偏偏不是,按照规定,这种非交通号自己人的投宿者,在各方面都是有限制的,超过限制就只能恕不接待了。
那女扮男装的女郎却不慌不忙,拿出了一封印信,道:“先生瞧瞧这个,可否通融?”
管事半信半疑地拆开一看,愣了愣,立刻换了另一副面孔。之前也很和气,但和现在的热络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只听他道:“可、可!自然是可的!原来是自家人,公子该早说的!”
立刻喊住伙计:“多多烧些热汤来,给这位公子安排后院最安静的屋子!”
说着也不去盘问什么了,低头在登记用的竹简上纪录起该登记的内容。这一会儿,那女郎只能等着,于是百无聊赖,一只手臂抵在台子上,与一旁的婢女低声说着什么。
她说的不多,旁边的婢女说得倒多一些,婢女说的时候女郎似乎在听,又似乎在走神——宋无咎挺了解这种状态的,这是舟车劳顿之后人的自然反应,疲劳、精力不集中什么的。
这种疲劳体现在其他人身上往往会显得萎靡不振、有些狼狈,但是在这位女郎身上就完全不是这样了…当她微微垂着头不说话,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说话人身上的时候,体现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淡。
这种漫不经心和她本人是相得益彰的…就如同那些最顶级、最珍贵的宝物从来都不会是亲切的一样,她呈现出来的也是一点儿都不好相处的的样子,仿佛山巅一捧晶莹雪,碰不到,碰到了也只能化去。
此时日暮霞光到了最后的时候了,这也是最盛的时候,橙红色艳丽非常,罩染在天地之间,无处不染上这种颜色。那女郎皮肤仿佛冰雪一样洁白晶莹,也是最容易染色的,霞光罩在她身上,仿佛是一层流动的红纱。于是她呼吸的时候能够看到,那一层轻纱也在轻轻颤动。
“刘公子,请您记个名。”管事很迅速地办好了入住手续,最后只要客人在自己的入住记录下签个名就好了。
这一句话打破了宋无咎的遐思,‘刘公子’这个称呼让他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是为什么来到乐阳,呆在这价货栈。他是为了等人,等一个姓刘的来客…然后要将她带去见常山王。
这个时候宋无咎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心情…难怪不需要说其他,只让他来等——这样出色的人物,见到的时候立刻就能打起精神,听到她姓刘之后,还会有什么怀疑呢?
巧合?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他等的人姓刘,是这几日到。而这位女郎姓刘,还如此出色,正好这个时候抵达了货栈?
笑着摇了摇头,宋无咎站起身道:“公子且慢!”
陈嫣回头,看到了一个年纪不到三十,面容英俊的男子…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兄台何事?”
宋无咎笑着道:“公子是来常山国探亲的罢!”
陈嫣有一点儿微妙,因为对方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了…刘舜不就是她的表兄么,只不过陈嫣一般不太在乎这层关系。对这些交往比较多的表兄,与其说是当作亲戚,还不如说是当作了朋友。
“敢问公子亲人是不是家住元氏城…也姓刘?”宋无咎说到最后,飞快地看了一眼对方的神色,心道果然!
陈嫣的讶异掩饰不住,显然对方说的全对…这或许是猜的,但陈嫣并不倾向于此…
“正是…兄台为何….”
宋无咎微微一笑,拿出一封刘舜的亲笔书信:“此为公子兄长托在下转给公子的书信,公子兄长知公子就是这几日到常山国,特意让在下在此接风。”
陈嫣展开书信一扫就知道这是刘舜亲笔,似乎是担心有人看到这封信,信中他没有提及陈嫣和自己的身份,只是说他让一个姓宋的朋友去接她…他人在石邑等着陈嫣。
了解情况之后陈嫣向宋无咎拱拱手:“既然是这样,一切便拜托宋先生了!”
直到两人说定明日一起离开乐阳,往石邑去,这才分开。陈嫣一路辛苦,此时需要洗澡、吃东西、休息…而宋无咎,若有所思地留在了原地…他觉得这位‘刘公子’的身份非常值得推敲。
来的时候常山王只说过他要等的人会以来常山探望兄长的名义行走,对外说自己姓刘,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说了…信息只有这么一点儿,甚至这么一点儿信息也很有可能是假的。
首先这个‘姓刘’,宋无咎就有八成把握是假的,这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不过对方和常山王倒不是真没什么关系,至少过去非常熟悉,是个故人——让宋无咎不解的是,为什么要隐藏了身份来见常山王?这其中有什么天大的隐情吗?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年轻出色的女郎有什么理由得隐去自己的身份…
而且看常山王令他来接应就知道了,显然是帮着对方隐藏身份。
想到这里,宋无咎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曾经见过一次的、刘舜写信的场景!就是那一次他知道了,这个尊贵的年轻人其实和其他普通人一样,也渴慕着一个人。对着那个人的时候,他所有的情绪几乎写在眉梢眼角,和平常截然不同。
当时他也有过一些疑惑…为什么不迎娶自己喜欢的人呢?
这和现在何其相似!同样充满了到处说不通的怪异…
如果这位‘刘公子’就是那个收信人,就不是说不通了——她是一个身份很微妙的人,正是因为这微妙,常山王无法迎娶,也是因为身份微妙,必须得隐藏真实身份行走。
这当然是一个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但宋无咎就是觉得这是真相…不然的话他也实在难以想象,刘舜会错过拥有这样风采的女子。
更重要的是,就如同那个收信人一样,现在这位‘刘公子’也牵动着常山王的情绪。宋无咎可不会认为天底下能牵动刘舜情绪的人那么好找,随随便便就能冒出来一个!若真是那样,如今常山国王宫中那些美人,还有国中大臣们,那就是一个笑话了。
另外,如果是这位,事情就变得很有说服力了…他过去还有一些不能想象刘舜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王宫之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但也从未见他有过分毫的兴趣。
现在看来,这倒是应该的了——王宫之中哪有这样的美人啊!
第二日一早,陈嫣和宋无咎城门一开就出发了,他们得尽快往石邑去。而此时的石邑,刘舜正在安排一些事,以确保陈嫣出现在石邑时不会被任何不该看到的人看到。
前几日他就已经到达了石邑,和平常一样他没有带几个美人——往常他来石邑大多为了狩猎,过剩的精力都发泄在了骑射上,对美人就真的没什么兴趣了。不过也不至于一个都不带,那倒是显得奇怪了。
这一次他总共带了两个美人,宫人方面也尽可能少带。非要带的,除了自己几个最心腹的宦官,大多就是常山这边新来的。至于从长安带来的宫女宦官,大多被各种理由留在了王宫。
这些人不见得能认出陈嫣,但他得消除其中的风险。
还有国中大臣,他将一应政事委托给了国相,让他们不要去石邑打扰自己。如果这是皇帝的诏令,朝臣们就得拼命谏言了,这明明是要成为不理朝政的昏君的架势啊!但是在诸侯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