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资本论》里说的‘只要有10%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20%,就会活泼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贩盐的利润摆在那里,自然有人敢于豁出命去干!
历史上还有不少的私盐贩子,比如说元朝末年,各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私盐贩子张士诚就是一时豪杰。
私盐贩子做的大了,也就不低调了,堪称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官营本身的问题有很多,强推官营要遇到的障碍也相当棘手…但依旧阻挡不住想要去做的人,比如历史上数年之后就要推行盐铁专卖了。这说到底还是一个利益使然,从这件事里得到的利益要超过推行它遇到的麻烦了,人就有动力去做这件事。
而蔗糖官营的问题就在这里了,不值得啊!
蔗糖很赚钱,可真的收归官营,远达不到盐铁专营那种程度的利益。为此要搞定那些既得利益者,克服经营过程中客观存在的困难,这实在有些下不了决心——更别说,蔗糖本身也没有盐铁专营那么好的条件。
怎么说呢,专营确实是有门槛的,不是说什么都能够专营。如果是这样,国家为什么不做粮食专营?真做起来,利润压倒盐铁不是轻轻松松?毕竟人是不可能不吃饭的啊!
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只要想想其中的困难就让人想要放弃了。
盐铁能够官营,那是有特殊的条件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生产地有限,很容易控制。
铁就不说了,控制住铁矿,一切好说,官营起来轻轻松松。至于盐么,井盐和铁矿一样,海盐要麻烦一些,但麻烦的也有限。
无边无际的海岸线看起来让人觉得头疼,但事实就是不是所有的海边都能够煮海作盐!首先,不可能把海水运出去煮盐,只能就地作业。而就地作业就涉及到一个燃料的问题(这个时候还没有晒盐,而且晒盐也只是让盐的浓度上升,不可能做到纯靠晒和风吹就出盐)。
煮盐要用的燃料可不是老百姓家里烧一顿饭,随便哪里都能搞到…实际上,老百姓家里常年做饭需要的燃料也不少了,很多人地区因此有吃冷食的传统,就是为了省柴薪。
普通老百姓家做饭、取暖尚且如此,大规模煮盐就更别说了!消耗的燃料更是一个不可计数的规模。
光靠树木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也没有速生林,而且速生林可能都禁不住这么糟践),而且海边就算有山林,也不可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煮盐很快会将这些消耗殆尽。
而从远处运,这太不划算了,俗语说‘百里不卖粮,十里不贩薪’,就是因为某些商品利润低,如果贩运距离太长,运输成本就会把利润吃掉!
一般来说,采取的办法是烧芦苇之类的…这些燃料可以在滩涂上生长,而且割完一茬长一茬。更妙的是,芦苇林很深,里面很适合藏人!煮盐可是个人力密集型工作,私盐被禁止的年月里,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组织人手,可不是得把人藏起来么!
所以说,海岸边适合煮海为盐的地方也不多。而合适的地方就算没有被国家占下,私人想要做私盐,动静也太大了。瞒过中央可以,毕竟古代中央对地方的监控力度也就是那样,但是想要瞒过本地方的就很难了。
说实在的,如果是国家力量比较强的时期,这种行为就是在找死。只有国家崩坏,对地方的控制力下降的厉害了,这才变得可操作…不过真到了那种时候,实力就是一切,有实力做什么都可以,贩盐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件而已。
盐铁生产有这样的‘可控’特点,才会出现官营这种操作,换成是粮食,立刻就不行了。
首先,只要有土地就能种粮食,乡下农户家家户户都会耕种,这种情况下,怎么从生产环节控制?让农户把粮食都上交给国家?朝廷给钱买都不行!钱能够买到粮食不假,但那是正常情况下!事实就是,农户手上没有粮,只有钱的时候,粮价能涨到天上去!历史上这种事太多了!
所以,真敢这么干,回头就能农民起义!就算是计划经济时代,农民也得自留一部分粮食自给吃的!和古代的纳粮交税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至于说允许农户自留一部分,那和现在有什么差别呢?
生产环节都做不到控制,再想从其他环节控制,事情只会更难办!
蔗糖也是一样,蔗糖生产的原料本身就是一种作物,到时候怎么都是控制不住的!
一想到蔗糖本来能够弥补一部分财政漏洞,但却被少府的人给弄成了现在的局面,刘彻都觉得心里气不顺。
现在听陈嫣说卖纸不输于卖糖,还有什么犹豫的呢。立刻道:“传授少府如何造纸便罢了…”
他现在多一个财源也是好的。
陈嫣无不可,虽然说这种操作会耽误白纸的价格下降,但贵点儿用纸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随刘彻喜欢呗。
只是刘彻作出决定之后还有些不放心,又问陈嫣:“这‘纸’古时就有,如今除了阿嫣你,还有何人能造——为何此前无人贩纸?”
刘彻原本担心的是,其他人也能造纸,成为竞争对手。但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问题…纸这么好,便宜又轻便,用起来更有优势,为什么之前没有取代竹简和丝帛,他甚至也只听说过?
“陛下无须担忧…这纸早和过去的纸不是一回事了。”说着陈嫣从香囊里取出一张叠了几下的纸,这才是过去的纸。
“这便是过去的纸,是煮茧缫丝时浮在水面的丝絮,积的多了便会被捞起,阴干之后就是‘纸’。如今新出之‘纸’,虽说是‘纸’,却是全然不同的了。”
刘彻捻了捻这种纸,发现差别确实很大。
“依阿嫣看,这纸要如何贩卖?”一般情况下,刘彻其实不会过问中间这些琐碎…之所以这个时候问这一句,还是因为事情和陈嫣有关,他格外关心而已。
陈嫣笑了笑:“先从官吏起就是了。”
陈嫣说的轻松,实际上也没什么为难的。而刘彻一听也明白了,答应的干脆利落——这确实需要他答应。
这个时代需要用纸的人群并不大,所以针对起来就很容易。
相比起读书人,官员耗费竹简的量可能更多!他们每天要写各种各样的公文,要做各种各样的报告…刘彻自己是需要批公文、下诏书的,所以对此深有体会。
如果刘彻以纸张更加轻便,也方便批阅为理由,让下面的人,从中央到地方都用纸张来办公,谁又能说一个不字呢?反正本来也没有经营竹简的既得利益群体(有的话,力量也很小),这种情况下甚至连一点儿抵抗都没有!
考虑到纸张对竹简的优势是实实在在的,说不定这些人还会争抢着用纸呢!
这些人用纸就得买纸,过去用竹简的时候朝廷就没有发竹简,现在用纸了,依旧是自己准备,这没毛病啊——国家给公务员发办公用品那是后来的事情,这个时候还什么规定没有,国家真这么干,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真有地方比较厚道,财政出钱给公务员准备竹简,那也没差别。原本用来弄竹简的钱就花在白纸上了。原本竹简的钱不是刘彻赚的,但现在白纸的钱是他可以赚的啊!
而且不只是办公要用纸,平常有书写需求也得用纸。用惯了白纸、完全了解到白纸好处的官吏肯定还会继续使用白纸,这又是销路。而从官吏起,这股风潮很快就会波及到社会其它群体。
官员又不是封闭的群体,他们得和普通读书人、名士、地方豪强、贵族、商人…这么多的人打交道。从他们手里出去的,用白纸承载的文字很快会被其他人看到。或许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白纸意味着什么,但所有人都有使用体验,能够明显地感受到白纸比竹简强!甚至比昂贵的丝帛也不差!
华夏总体而言是一个很保守的国家,国民也很难改变已有的某种习惯。但其中一些群体相对而言又比较愿意尝试新事物…恰好,白纸的潜在客户就是这些人——有眼界、读过书、有流动性…
让刘彻从官吏起是很简单的,反正他只要发话,底下人就得照章办理。不过也不能只指望刘彻这边,陈嫣自己也不是坐享其成的,她想到了针对知识分子群体的推广办法。
不过这些办起来都需要时间,趁着这个时候,她爽快地安排了懂造纸的人去少府那边传授技术…反正也是要做的,就别拖拖拉拉了,这样爽快也显得大气!
造纸作坊要搭起样子来其实很简单,需要的原材料也不是什么刁钻东西。要说麻烦呢,也不是没有,比如说某些材料,像是稻草秸秆之类,最好是经过一番预先处理(其实就是日晒雨淋),这个时间,真要卡的严格,那是用年来计算的!
陈嫣过去看过造纸的纪录片,上面说到古代造纸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