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了强推招投标的意愿。
皇上都把自己的阴宅拿来招投标,那帮阻止的官员还能有什么话可说?带着十二分的不愿,从表面上表示了支持,心里却在琢磨如何避开招投标的冲击,继续自己的财大计。
尘埃落定,不出意外,今后包哲东将一手把持大明境内所有大型项目的建设,权势今非昔比。经历了这次争斗,包哲东认识到,只要背后站着荆州,他在朝廷就是稳如泰山、权势滔天!从此以后,他的信心爆棚,屡次出奇制胜,让杨嗣昌、杨一仁等佩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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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总是很奇妙的。
比如,当一个人倒霉时,总是霉运连连,一件坏事接着一件坏事。若一个人走运时,总是好事成双,好消息接踵而来。
大明朝廷好像也是这样,前些年,总是不停地倒霉,内部动乱、财力枯竭、外敌入侵……到了今年,大明似乎转了运,财政状况好转、军队作战有力、杨嗣昌的改制也在通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推进……
现在已经到了年底,秋税的起运早已完结,陈奇瑜将所有账目进行核对,现崇祯十三年居然结余一百三十多万圆!
观几千年的历史,任何朝代中兴,先就是从财政好转开始的,杨嗣昌、陈奇瑜喜极而泣,朝野之间,无不士气大涨。
当然,杨嗣昌知道这笔钱是如何来的,从大明银行分润一分,从圣源商号的利润拿走四成、从京师、天津蓬勃展的毛纺工坊收取商税……
最为关键的是,在林纯鸿的控制范围内,起运一直在增长!
这里面,最为显眼的要算湖州。
今年,林纯鸿对湖州完成了改制。改制前,湖州的起运仅仅只有二十多万圆,而改制后,湖州的起运居然暴涨一倍,达到了四十多万!
而且,湖州的账目清晰,各项数据都经得起查证。
杨嗣昌当然很清楚,林纯鸿的土地税率比朝廷高两三倍,商业税率高了七八倍,借此推断,林纯鸿实际收取的税收远高于四十万,很有可能会超过两百多万圆!
税收高出这么多倍,按说湖州百姓应该处于水深火热中,可是,杨嗣昌阅读各路报纸,却现湖州百姓生活日益好转,并未陷入困顿之中。
匪夷所思,却又合合理!
杨嗣昌在武陵家居很久,当然知道底层的弯弯道道:官府的税收被层层盘剥,都落入了各级实权人物之手,然后维持他们的豪奢生活。而林纯鸿收取税收后,则通过铺路修桥、兴修水利、建设工坊、免费教育等等手段,又流入了百姓的腰包。
从这点来看,林纯鸿对县级以下乡村的治理,可以成为大明的典范,值得全大明借鉴。
可是,林纯鸿的办法,唯有他来做才有效,史可法东施效颦,安庆、庐州两地的税收不仅没有上涨,而且还陷入了民变不断的困境。
这到底是为什么?
官绅一体纳粮!每亩地必须按照时价的六成向官府售卖一石粮食!
史可法的改制,就停在了这一步,越过这一步,就是湖州的盛况,越不过这一步,只能成为安庆、庐州!
杨嗣昌陡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第六百五十四章 朝廷变局(四)
实行官绅一体纳粮,需要非凡的勇气和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杨嗣昌扪心自问,自己没有这个胆。
“担当!身为大明内阁首辅,担当甚至不如一地方军阀!”杨嗣昌摇着头,自己嘲笑着自己。
现在,林纯鸿兵出湖广南部、四川,不出意外,明年林纯鸿将完成南直隶、江西、浙江、两广、湖广南部及四川的改制。
那么广大一片区域,如果都像湖州一般完成改制,将产生多么恐怖的收入?
杨嗣昌估算一番,得出了一个数字:林纯鸿明年的收入不会低于一亿五千万圆!
如果林纯鸿还像今年一般缴纳起运,朝廷也会从中得到三千万圆。
而今年,山西、北直隶、山东、河南数府,起运合计不过才三百多万圆。
万一林纯鸿不愿意再缴纳税收,朝廷的崩溃就在旦夕之间。
数字冰冷,反应出的事实非常残酷,让杨嗣昌的心凉了半截。他将陈奇瑜唤来,将刚才自己估算的数字摆在了陈奇瑜面前。
末了,杨嗣昌长叹一口气,道:“本想着,朝廷让出部分权力,将荆州逐步融入大明朝廷中。现在看了这些数字,本阁才算明白,林纯鸿能忍住不对朝廷下毒手,已经算是大明的列祖列宗保佑了!”
陈奇瑜扬州之行后,就已经模模糊糊地认识到这点,平日也经常自个琢磨,现在见杨嗣昌心情灰败,忙劝道:“杨阁老切莫灰心,现在阁老是大明朝廷的支柱,若阁老失去了信心,大明朝廷还如何维持?”
杨嗣昌苦笑道:“有点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的感觉。”
“不知阁老想过没有,从大明银行开始,林纯鸿似乎就铁了心抢夺大明中枢的权力。后来成立理商司、招投标司,只不过属于步步为营,稳步推进而已。下官闲暇时,也在思索,林纯鸿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难道想把大明朝廷融入荆州的体系中?”
“大明朝廷融入荆州体系?”杨嗣昌吃了一惊,摇头道:“这不可能吧,若不使用武力,至少皇上就是绕不过去的坎!”
陈奇瑜咬了咬牙,拱手道:“阁老,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还请玉铉直言!”
“林纯鸿可能并不想绕开皇上,只是打着以威福还主上的主意。否则,以林纯鸿的财力、军力,可远远不止三分天下有其二啊!”
以威福还主上,说穿了就是将皇帝架空,这个典故,杨嗣昌非常熟悉,他锁着眉头,沉思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大明之祸,应该从万历怠政开始……”说到这里,陈奇瑜陡然顿住了话头,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左右张望,颇为紧张。
杨嗣昌断然道:“毋须讳言,玉铉继续说。”
陈奇瑜再次鼓起勇气,道:“亭林先生曾写过一篇文章,言道,权力应该按照属性划分为立法、司法和行政三部分,而不应该按照团体来划分。下官拿着隆庆后的事实验证,果真如此。权力按团体划分,面临的永远是无休止的争斗,这种争斗最伤国本!”
杨嗣昌脸色凝重,足足思索了一刻钟,方才开口道:“若真正实现以威福还主上,内廷权力自然消解,所有权力皆归属外廷。以外廷的现状,玉铉可有半分信心相信外廷能把事情做好?”
陈奇瑜道:“外廷指望不上,林纯鸿搞的一套体系,还是指望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