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晴显得无比疲惫的站起身来,强颜笑道:
“奶奶,太阳快落山了,我扶你进屋去吧!”
沈长卿自然知道陆望晴此刻的心情很不好,所以就配合的回答道:
“好的,我们进屋去。”
陆望晴刚扶着沈长卿准备进屋,院子外就传来钟灵带笑的声音说道:
“晴姐,去学校没看到你,我就猜到你来这儿了,是不是这次来了就不走了呢?”
陆望晴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淡笑着回答道:
“怎么可能?我只是来陪……婆婆过中秋节而已。”
陆望晴转身看去,只见来的不仅是钟灵,他父亲也跟着一起来了。
钟灵的父亲对沈长卿说道:
“婶婶,中秋节到了,我们家的月饼做得比较多,就送点过来给你们尝尝。”
沈长卿笑着说道: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那就进来坐一会儿吧!”
他们进屋坐下后,云归远立刻给四人倒了茶水,几人闲聊了一会,沈长卿就随口问道:
“云斌,当年你们和云帆他们都在一个厂,他们在厂里究竟过得怎么样呢?”
原来,钟灵的父亲叫钟云斌,和钟云帆也算是五服之内的堂兄弟。
他听到沈长卿的问话,感到很意外,于是斟酌着回答道:
“他们那时在厂里,开始是过得很好的,只是后来……婶婶这么多年都不愿意说这个,今天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呢?”
沈长卿叹了一口气后,才缓声说道:
“今天中秋节,本应是一个团圆的日子,可惜……他们都不在,我们刚聊起这个话题,我就想着,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这么多年过去,一直不敢问,也不敢说起这件事,但是心里其实还是想知道的啊!”
钟云斌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准备把烟拿出来抽一支,云归远就抢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盒烟,给钟文斌递了一支过去。
钟文斌点燃香烟,抽了一口,然后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回想当年的事情,半晌之后才悠悠的说道:
“这些年来,我也很少回忆那段打工生活,因为一想起帆哥,我也很心痛。”
停顿片刻后,他才接着说道: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我们这边进那个厂的人也不少,因为第一次出门,感觉外面什么都好,乘公交车,乘地铁,看到了高楼大厦,大城市确实很繁华,一帮老乡经常一起喝酒,一起逛公园,逛商场什么的,觉得外面的世界确实很精彩。”
“不过,几个月之后,那股新鲜劲就过去了,每天早起晚睡的上班干活,生活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感觉就不是那么好过了,真的,那时就觉得还不如在家里干农活自由。”
“工厂里节假日很少,我们每天早上六点就开始上班,要干到晚上八九点钟才睡觉,忙的时候,甚至干到深夜十一二点,下班后就想马上躺到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哪怕周末偶尔休息,也都不想出去玩了,都住在工厂的宿舍里睡一整天。”
“那个公司很大,是一个集团公司,做木材的,市面上的各种板材都做。”
“据说公司总人数有五六万人,我们就在其中一个分公司的一个分厂而已,那个分公司有十一个厂,每个厂两三百人,全国各地的人都有,那时的工资不高,普通工人四五百一个月,低一些的两三百,高一点的五六百,也就那样,说实话,那么大的工作量,那点收入确实很低。”
“公司有一份自己的周报,帆哥那时还在周报发表过文章,就是写写我们这边的风土人情什么的,后来有一次,周报上有一则内部的招聘启事,就是要从普通员工里面招收十八个组长和十八个统计,要求是中专或者高中以上文化。”
“帆哥和嫂子都是初中文化,可是帆哥还是硬着头皮带着嫂子一起报名了,他应聘组长,让嫂子应聘统计。”
“那时,帆哥就把女儿放到托儿所,带着嫂子一起去公司应聘。”
“帆哥说,当时到总公司应聘的竟然有一千多人,几乎都是中专或者高中毕业的,甚至还有一部分大学生。”
“第一轮面试淘汰掉了一半,剩五六百人,然后是参加笔试,又淘汰了两三百人。”
“剩下的两百多人,先是由公司的人事部进行第二次面试,淘汰掉一百多人,嫂子就是到了这一关才被淘汰掉的。”
“帆哥说,其实到了总公司,根本没看毕业证,就是填表格的时候自己写是什么文凭就可以了,嫂子被淘汰后,帆哥就成了那剩下的一百人左右中的一个,可是公司只需要三十六人,所以最后一关就是老总面试。”
“其实,那公司的老总自身也没多少文化,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社会上的混混,后来因为失手杀了人,坐了十几年牢,出狱后找不到工作,没办法只好把一帮混混朋友和监狱的狱友召集到一起,就在自家的院子里干起了一个家具作坊。”
“没想到那时家具生意很好,于是就注册公司,扩大规模,成立了家具厂,再后来,干脆做了板材厂,公司做大后,就不断的用公司抵押,然后贷款开分公司,短短十几年就成为一家拥有两百多个工厂的集团公司了。”
“老总没有多少文化,可是公司的高层管理很多都是大学生,不过,也因为老总没有多少文化的缘故,所以也没在意帆哥只是初中毕业的事,最后,帆哥竟然应聘成功,做了一个组长。”
“做了组长,每个月有一千二百元工资,还不用干活,可惜,帆哥刚当上组长没多久,嫂子就生病了,而且还是绝症,那点工资哪够看病呀?于是帆哥就偷偷的到私人小诊所卖血,没想到那小诊所的针头竟然重复使用,令帆哥也感染了不治之症。”
“嫂子患病后,精神有些恍惚,有一次带孩子去公园玩,不知怎么搞的,孩子居然被人偷走了。”
说到这,钟文斌的表情也变得无比凝重,好像不忍心继续说下去,就停顿了下来。
此刻,他手上的烟也已经快要燃完,他就顺手从兜里拿出一支烟,直接用烟头点上,用力的吸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