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话的方式,仍是极有技巧性的。
张鹤龄答道:“回皇上,小人们与六皇子偶有些往来。”
张延龄则略显不好意思地道:“……六皇子偶尔会给小人们送些吃食。”
都到这个时候了,该说什么他们自然清楚。
昭丰帝眉心微动,又问:“六皇子最近一次命人给你们送吃食,你们可还记得是何时?”
张眉寿微微敛目。
皇上这话里话外,皆藏着试探在。
就在方才太监去请人的时候,六皇子又透露出了一些细节——那日他给鹤龄延龄送海棠糕时,不曾假手于内监,甚至内监不知此事。
如此一来,才能解释通许多事情。
可皇上此时问话时,问的是最近一次‘命人’去送吃食。
即便有太医们作证静妃不曾教唆过六皇子什么,可皇上仍对六皇子的话存有疑心——
张鹤龄和张延龄各自琢磨了片刻,其间并无眼神交流。
他们向来谨记,在皇上面前说话,不仅不能交头接耳,更不可互相使眼色。
“最近一次给小人们送吃食,应是六皇子出事那日的清早。”张延龄说道。
“哦?”昭丰帝眼中似有审视。
“但那日六皇子是亲自提着食盒,给小人们送去丹房的。”张鹤龄敏锐地捕捉到重点,面上仍是一派实诚的模样:“……小人还记得,那日的点心是海棠糕。”
昭丰帝眼神微缓。
紧接着,却又问道:“你们可知,六皇子当日之所以中毒,便是因为吃了那道海棠糕?”
张鹤龄和张延龄没有犹豫,齐齐垂首答道:“小人知道。”
“你们既是吃过之后无恙,便该疑心这道点心并非是在东宫之内被下的毒——如此重要的线索,当初为何不曾言明?”
昭丰帝问着问着,只觉得这一通话被自己问得妙极了。
简直是思路清晰,层层递进,缜密之极,天衣无缝。
呵呵,谢御史若在此处,便该意识到——这已经不单单是模仿,而是超越。
“小人们也曾想过要禀明陛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能证明此事。”
张鹤龄低声答道:“那日六皇子给小人们送点心时,是悄悄送去的,小人们也是避开其他人吃下去的,且吃得一干二净……因此,既无证据,也无证人。”
昭丰帝这才了然。
如此之下,若是贸然言明,没人信不提,只怕还要染上刻意做假证的嫌疑。
没敢说出口,也是人之常情。
“皇上……他们张家人与太子向来来往甚密,未必不是提前通了信!”宁贵妃神情已显慌乱。
“张家与太子提前通了信,谁又同杬儿通了信?”昭丰帝未有看她,而是看向帐内的孩子。
哎,爱妃想替自己解释,也该想些高明的说法出来。
这个时候,已不是能闭着眼睛听她胡诌的时候了。
是非对错,他先要分辨清楚了,才能决定要不要再纵着她。
此次之事,与以往皆不同。
私心里,他并不愿意相信当真是爱妃所为——
此时,太监入殿通传:“皇上,太子殿下到了。”
“宣进来。”
片刻,一名少年带着内监走了进来。
身形颀长挺拔的少年,裹挟着清冽寒气而来,身披鸦青色氅衣,愈发衬得人面如冠玉,清贵无双。
“儿臣参见父皇。”
少年抬手行礼。
昭丰帝点了点头,将人打量了一番。
太子依旧稳得不行,半点都看不出被生活磋磨的痕迹。
不错,有他当年身为废太子时的几分风采。
昭丰帝有心想问一句关于方才地动之事,可到底没急着开这个口。
宁贵妃微微绷紧下颌,看向少年,强忍不甘,勉强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宁贵妃娘娘。”
少年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屏风旁的女孩子身上。
张眉寿随着众人屈膝向他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