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怕你还生娘的气,那天,”常巧姑有些不好意思,“你给你出气,打了段天生,娘却怨你-”
“她怨我是她糊涂了,我又没有糊涂,不过我还是那个原则,去看可以,只能送些吃食,银子是不能多给的,叫段天生摸着了咱们的摊子,以后这生意可就做不成了,”常相逢一边交待,一边去厨房拿东西。
“哎,这个我们当然知道,虽说咱们搬出来了,可娘不是还受着苦么,咱们做儿女的心里又怎么能舒服,”看常相逢都去给海氏准备东西了,常巧姑忙将自己给海氏做的棉马甲拿布包了,冲常相逢道,“前两天你不是说这种小坎肩儿穿在里头护着胸口最暖和么,我很咱娘做了一件,她穿在里头也没人知道。”
“就知道你是想给娘做,”不然她也不会在一旁出那样的主意了,“到时候寻个机会你看着她穿上,别又被段天生拿了去。”
自从上次被段天生吓过之后,常巧姑再也不敢小看他的无耻了,“嗯,我也这么想的,也没敢做太厚,”薄些有得穿也被被发现了抢走强,“还有那些吃食,全拿熟的,这天儿也不会放坏。”
常巧姑跟常相逢两人将给海氏的东西备好,三人赶了驴车往甜井胡同去了,过年发了饷银,家里又冷,段天生自然不会在家里呆着,常相逢她们到时,海氏还是老样子,坐在窗边就着阳光绣花。
“不是不叫你再绣了嘛,眼睛都成什么样了?”常巧姑看到冻的脸色发青的海氏身上盖着个破棉絮,真是又疼又气,一把将她手里的绣棚抢了下来,“你快歇歇吧,腊月里不动针线,你不知道?”
海氏看到女儿女婿来了自然也是高兴的,但看到冷着脸跟在后头的常相逢不由讪然,“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那讲究?手停口停的。”
常相逢对海氏这种欠虐的行为已经麻木了,也不跟她说话,跟着窦二一起提了东西进屋,拿了自己带来的饺子馅出来,又和了面,开始包饺子。
“我来吧,你过去跟娘说说话,”窦二见常相逢只顾干活儿却不进屋,便在一旁劝道,“毕竟你先动了手,再说他-”
“行了,你别说了,你的意思我要站哪儿等段天生打到身上,然后着着她哭上一场喊几声命太苦?你赶快出去啊,段天生当我姐姐是女儿了么?我要是你,早一拳抡上去了,你倒好,还过来说我?”不护自己老婆的男人,再勤快也不可爱。
“他不是,”窦二想再说,被常相逢一瞪,立马闭了嘴。
“你给你记住了,他只是海映雪的男人,不是我爹,起码我不认的!”这个家她压根就不想回,太憋气了,尤其周围还净是一群死脑筋,常相逢将擀面杖往破案板上一摞,“我出去逛逛,你们自己包着吃!”
☆、第23章 二十三年前
“巧丫,这大冷天儿的你去哪儿?”海氏跟常巧姑聊着,也在一直留意小女儿的动静,毕竟对两个女儿,她心里的是有愧的,“快进屋来坐。”
“是啊,你过来跟娘说说话,我去包饺子,”常巧姑也希望妹妹能跟母亲和好了,忙拉了常相逢进屋,“我去弄个碳盆来,这屋里没一丝热乎气儿。”
“我听你姐说这坎肩儿是你叫做的?你这个孩子,人醒了也比以前聪明敢说了,可是这脾气比以前要坏的多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爹,那天明明是你故意的,他正吃烧饼呢,你要是好好端水怎么会烧着他?还拿碗打他?大过年的他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呢,这要是传出去,人家怎么说你?我也是为你好,你到底是个姑娘-”
常相逢越听越不耐烦,“头上的伤没好,还不老实在家里养着跑哪里去了?我看还是打的轻,”说着便起身道,“我出去转转,我再说一遍,段天生敢再那么跟我姐说话,我见一次打一次!”
这个海氏脑子绝对有问题,只说自己打了段天生,却矢口不提自己为什么才会动的手,反正自己出去顶多她也是跟常巧姑哭一场,“我走了,你们慢慢吃吧!”
“巧丫,你又发火,我又没有说什么?!”大过年的女儿来看自己,每次都弄成这样,海氏有些手足无措。
“你这丫头,怎么又生气了?”常巧姑跟窦二正在厨房包饺子,听到屋里的动静,急忙跑过来,想抓常相逢,可是一手的面,“娘说你什么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卖了两个女儿也是为咱们好?那天段天生那么说你,她吭都不吭一声,也是为咱们好?她听得下去,你听得下去,”常相逢一指窦二,“你这个常巧姑的男人也听得下去?”
常相逢跟这么一群不知所谓的人没法沟通,“你们随便吧,我懒得再说了,但也不会听那种眼里没有骨肉的人说教!”她跟这个家根本就八字不合,搞半天做错的是她?
说罢也不再理会面前这三个,直接冲出了院子。
“巧姑,我真是没说什么,只是说她不该打你爹,传出去不孝的名声,将来怎么嫁?女儿家最讲究贞静贤淑,她这样真的不好,”海氏可怜兮兮的看着大女儿,“你快出去哄哄她,这么冷的天儿,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再出什么意外-”
常巧姑看着海氏叹了口气,海氏是被段天生欺负惯了,已经任他揉-搓折磨全无恼恨之心,包括人家欺辱她的女儿,“行了,我叫二郎去找,我把饺子先给你下了,你吃一点儿,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给窦二一个眼色,叫他赶快出去寻常相逢。
常相逢一个人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虽然是大白天,可是后天就是除夕了,街上的店铺都关了门,连个行人也没有,颇有些路断人稀之感,可是常相逢却不想回去,她边走边四处张望,想寻家没有关门的小吃店儿,看看能不能弄些吃的。
拐出甜井胡同上了大街,常相逢终于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到一个卖烤红薯的老头儿,连忙冲了过去,“大爷,红薯来一个,要红心儿的。”
“好咧,给你称一个,”这大冷天儿的,终于开张了,卖红薯的老汉儿也很高兴,从炉膛里麻利的拿了几个出来,“你看看大小,我这红薯,包甜。”
“这个就行了,大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不在家歇着,还出来受着冻,”常相逢左右没地方去,便抱了红薯借着红薯炉子热气暖和一会儿。
那卖烤红薯的老汉看了一眼常相逢,咧着没牙的嘴笑道,“这不出来赚过年的肉钱么?小闺女儿你是咋啦?不好生在家里抱着炉子,这时候出来乱转?街上卖胭脂头花儿的可都关了门了。”
“可不是么?我家光顾着忙了,把这些都给耽误了,今儿出来一看,一家也找不着了,”常相逢信口道,“这不,刚好看到您在这儿卖红薯,也算没白出来一趟。”
令狐俨每年过年之前,都会随机到城里各家铺子巡视一番,看看关门过年之前店里掌柜的安排布置到底怎么样?这刚从后面的库房出来走到店门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心下奇怪。
“这库里都是布料,开了春就要上市的,一定给我看好了,天干物燥的,叫值班的伙计加些小心,过年谁也不许沾酒水,等开市的时候给他们一人加一两银子的赏,”令狐俨不动声色的款步走出门外,却看自家布庄的门边儿上常相逢正跟个卖红薯的聊的开心。
“呀,你不是那个,那个投河的丫头嘛?怎么跑这儿来了?你卖烤红薯了?”令狐俨身边的胡万是他几个长随中年纪最小的,也最沉不住气,一看到常相逢便忍不住喊了出来。
“是,我就是那个跳了河的,不过我不是卖红薯,是来买红薯的,”对方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常相逢笑眯眯道,“几位要不要吃红薯?我请客,算是感谢诸位相救之恩。”
“我们东家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吃这些东西?快拿一边儿去,”常相逢还刚落地,令狐俨身边的一个管事已经开口相斥了。
“是,是,是,令狐公子是高贵人儿,吃不得这种粗糙的东西,小心再伤了肠胃,”不吃才好呢,我省了,常相逢也不生气,呵呵一笑冲卖红薯的老汉儿道,“本来想照顾大爷您的生意呢,结果人家不领情。”
说完便不再搭理令狐俨他们,狠狠在自己的红薯上咬了一口,嘟哝道,“多金贵的人儿,红眼绿鼻子么?”
一阵风过,常相逢的话便落到了令狐俨耳中,这是在骂自己是狼啊,令狐俨想要反唇相讥,却看今天的常相逢再不是头一次见到时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样子了,这些日子想来她过的不错,身上一件暗红的棉袍,领口袖口都绣了细细的淡黄色菱纹,面色也红润了许多,配上鸭青的头发,水汪汪的杏眼,看上去很是精神。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街上乱走?还一个人?哪有女儿家像你这个样子的?”这常相逢颇有容色,又单身一个人,令狐俨好意提醒道。
常相逢正因为海氏的话堵心呢,没成想出来透透气偏又有人跑出来说教,不由心头火起,秀眉一扬道,“令狐公子说的是,不过您那一套是给像您一样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们用的,像我这等朝不保夕的升斗小民,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我只知道为了活着,只要不偷不抢,凭自己的力气头脑活着,谁也不能说我什么!”
“而且我这样的女孩儿,要的是勤劳能干,能顶门户就最好了,什么德言容功的,我们这些小人物讲不了那个,”常相逢又不打算高嫁,对海氏那一套还真不在乎,自己有本事,就不相信这世上没有长眼的男人。
令狐俨没想到自己不过好心提醒常相逢一句却被她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想顶回去,又觉得一个大男人当众跟一个姑娘吵嘴没必要,愣了下冲卖红薯的老汉,“将你所有的红薯都拿出来。”
“哎,小的立马给公子爷取,小的卖了一辈子红薯了,面甜红薯,”见有人要全包了自己的烤红薯,那老汉已经高兴的无可无不可了,连忙从炉膛里往外取。
“你们都跟着我辛苦一天了,一人拿个红薯吃,”令狐俨见身边的掌柜们和管事们将炉子上的红薯都分完了,微微一笑,上前一把将常相逢手里的那半个也拿了过来,递给身边的胡万道,“这个赏你了,吃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