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令狐俨这么一问,明奕不由红了脸,闪烁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看她可怜,又是个宁可不弯的烈性子,想着好好的一个姑娘不能叫人欺负了,哪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你这么一说,我还怎么去见她?”
还打算再见她?令狐俨摇了摇头,想劝,又怕明奕不过是一时性起,自己若是当回事跟明奕说,反而被他存到心里,也就顺势换了个话题,不再跟他讨论这个。
“大少爷,外头人过来说有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少爷您定的,叫送来的,”明奕丫头侍剑进来道。
“送东西?什么东西?”明奕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叫人送过什么东西了,“你问了没有?哪家送的?”
“说是东门窦家,少爷您跟他家定了凉粉,今天侬有特意送来的,不过是些小吃食,门上尤伯也没有为难,收了东西打发了银子叫人走了,”侍剑也闹不明白自家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往家里捎吃食了,“外头那些人可不都这样么?小本儿买卖少爷您一句话,人家就当了真了。”
“是她送来的?人呢?怎么就叫走了呢?”快把凉粉拿来我看,呃,不必了,你叫人送到厨上,细细调了送到内院去请老太太她们尝尝,还有,这边也送几碗过来!”
侍剑有些不明白明奕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郑重,但还是曲膝应下,厨上吩咐去了,这要是姓窦的送的太少,只怕还得吩咐人出去再买一些了。
“真是,怎么就叫人走了呢?这大热天儿的她跑来一趟多远啊,”明奕对看门的老尤很是不满,“怎么不回我一声,这奴才成天自作主张。”
明奕的表现叫令狐俨心一沉,“你没听是一个姓窦的送的嘛?东门离你侯府十几里地,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过来送凉粉?”
说的也是,左右自己过些日子还是要回庄子上练武,到时候可以拐去看看常相逢,明奕主意一定,也就没有再纠缠下去。
“表哥你尝尝,这种凉粉咱们可没有,不过你猜她是怎么对外头说的?”明奕自豪的挑了一筷子侍剑送上来的凉粉,问令狐俨。
“这种我还真没见过,你居然知道?这不是咱们洛阳有的,”明奕热情推荐,令狐俨也不好不给面子,拿起筷子也挑了两根。
“这是河阳府那边的,只有一个小庄子上有,是那里的人自己吃的,我也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出门游历时路过那边尝过一回,没想到居然在常相逢的摊子上看到了,”说到这儿明奕“嗤”的一笑,压低声音道,“她跟外头人说是从咱们船上听来的,对了,”
明奕放下碗看着令狐俨,“我听她说将我给她的板指卖给你们汇宝楼了,”见令狐俨沉了脸,明奕才想起来那个板指是令狐俨给他的,“我当时心里急给银子她又不要,才临时起意将那个板指扔给她了,这不,还救了她姐姐呢,她姐姐原来在白园当丫头,唉,摊上那样个爹,也真是命苦。”
“这不是?掌柜的自然认得这是谁的东西,叫人给我送来了,”令狐俨从袖里将那个板指拿出来,“这次收好了,这东西可不能随便拿出来打赏。”
“我不是心里着急嘛,给银子她又不收,”明奕接过板指笑道,“谢谢表哥,以后一定不会了,不过她人也不错的,对外头说是你们白园的主子看她们姐妹可怜才将她姐姐免了身价给放了,还说得了令狐家多少的赏,帮你们扬名呢!”
就这脑子还要入官场?令狐俨有些听不下去,他简直觉得自己看到的常相逢跟明奕认识的都不是一个人,“帮令狐家扬名?那我还要谢谢她了?”
“不用不用,她就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明奕笑的阳光灿烂,一口白牙明晃晃的,“不过你们令狐家生意做的大,倒是可以关照关照她的生意,她如今跟着姐姐姐夫过日子,很是不容易,一个姑娘家,成天坐在东门外摆摊子。”
只有明奕这种没经过世间险恶的人才会觉得常相逢如今的境遇十分的艰难,令狐俨有些头疼,可是遇上明奕那殷切的目光,只能是无奈的点头,表示自己收到。
而那个“可怜”的常相逢,则翘脚躺在自己屋子里,手里摇着根黄瓜在琢磨着如何说服常巧姑叫她出摊儿去,要知道这成天关在家里除了打凉粉儿之外,她真是寻不到一点儿事儿做,没几天功夫,都快急发毛儿了。
“相逢姑,我字写好了,你看看,”锁住伸脑袋进来。
“噢,我看看,”常相逢懒得出屋,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看着锁住在地上拿树枝划的字,倒是一个个都对,遂点头道,“不错,你转过身去,我给你听写,听写全对,今天的任务咱们就完成了,你回去玩去。”
“哎,我写的时候都用心记了,都记准了,”过来给窦二叔帮忙,可以学手艺,还能得工钱,现在连字儿都能认好几十个了,锁住也觉得自己是行了大运了。
“好了,你挺聪明的,明天再们再认几个,”听写完毕,锁住果然一字不错,常相逢点点头,“对了锁住,你能不能帮姑跑趟腿儿?”
“啥事姑你说,”对常相逢的差遣窦锁住是从不违逆的,“我跑的可快了。”
“给,你吃着黄瓜去,”常相逢又拿了根黄瓜扔给锁住,“你去东门儿看看你娘跟我姐生意怎么样?用我帮忙不?要是她们太忙,你就回来叫我。”
“嗯,好,我这就去,”锁住接住黄瓜,甩甩上头的水咬着出了大门。
“你这个丫头就是不听话,现在要收麦了,哪里会有多忙?”晚上常巧姑回来,直接瞪了常相逢一眼,“你就老实给我在家里呆着吧,还有晚上你看家,我跟你姐夫过去帮柳嫂家去割麦,割完她家的,叫你姐夫再去给七爷家里帮帮忙。”
“那姐夫多累?要不以后我赶车出去卖凉粉?”一个村儿住着窦二又没有地,麦收啥的跟他们家没有多大关系,但邻里的忙却是不能不帮的,“收麦我不会,这样吧,晚上我把凉粉都打了,豆腐也归我磨,反正现在每天就一锅,快的很。”
“你啊,真是个闲不住,你要是真那么闲,就过去给七爷家里帮帮忙,他家地多,还有长工在,这做饭也是大事儿,你过去帮帮忙也算是咱家的心意。”常巧姑提议道。
“好吧,我过去问问,”住在一个村里守望相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常相逢倒也不反对,“明天我就去。”
第二天一早常相逢送走窦二就到窦七爷家里去了,其实农村麦收时的饭也好做,自家人呢,出力时自然要吃的好些,油馍,麦仁汤,黄瓜菜,中间再送些绿豆汤,长工们吃的相对差一些,不可能全是白面,但也是管饱的,因此家里女人们的工作量就大了,而且劳力不够的人家,女人也要像男人一样下地干活儿的。
“春婶儿,我来了,今天油馍我包了,”既然来帮忙,常相逢也不拿乔,到了七爷家里挽了袖子就洗手干活儿。
“还挺会挑活儿干的,烙油馍,真心帮忙就下地去,个没良心的,”窦夏的媳妇李氏因为常相逢拒绝了将熬凉粉的方子告诉自己娘家妹子,便对常相逢家存了气,现在看常相逢来帮忙,心里并不领情,一甩手出了灶火门,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
“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村儿里哪有大姑娘家下地的?脸晒坏了可怎么着?就算是大丫头我也没有叫她去呢,”郭氏笑着跟常相逢道歉,“你夏婶儿那个人,有口无心的,过阵子就好了。”
下地收麦?别说李氏这态度,就算是自己家里的地,常相逢也是不会下的,这烈日当空的,她傻了才会去麦地里轮着镰刀割小麦,而且那活儿她小时候也试过,愣是没学会,还差点把腿砍了,从此家里人再不叫她摸那个东西了,现在她更加不会去给人帮忙还要下地干农活儿的。
“这阵子都收麦呢,进城的人少了,你们的生意也不好做了吧?”郭氏一边活面一边问道。
“也还成,大家在地里又热又累的,看到我姐夫的凉粉车自然就想叫上一碗,”常相逢熟练的擀着面团,随手洒了十三香和葱花在上面,“而且我们现在又得了个大单子,每天路过令狐家的铺子,只管过去给店里的掌柜伙计们送凉粉,一月到汇宝楼去结一次账,我们就算是送到九月,也不少钱呢,”当窦二跟她们说起这个的时候,常相逢简直就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
后来窦二大着胆子在卖凉粉的途中进了几家令狐家的铺子,还真是,掌柜的看到窦二过来,直接报了人数,一人一碗,吃了往窦二准备的粗纸本子上签了名号,甚至有小伙计还特意暗中嘱咐窦二常来。
“要是令狐家的门面说要,那可是大生意,你们别的不卖,就每天把令狐家的铺子转一遍,都能挣死,”李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听到常相逢的话,立时凑过来道,“不如这样吧,这么大个洛阳城,你们哪里跑的完?我叫我娘家兄弟跟你们拿凉粉,然后他跑的远些,往城南走,到时候你们拿了去跟令狐家里算账,再给我们钱成不?”
只要看到赚钱的事儿,李氏的心眼就多的跟马蜂窝一样,好像刚才指桑骂槐的人不是她一样。
常相逢其实心里有些预感,令狐家忽然出了这么个政策,跟明奕未必没有关系,可是这送上门的银子不赚,又有些说不过去,左右也就是三个月,何况李氏虽然人不怎么样,可是有窦七爷在,自己太挫她的面子也不是好,“成,咱们这样,我们还卖城东城北这一块,夏婶子你叫你兄弟去城南,城西春婶子有人选没?”
既然是做大家发财,常相逢自然不能漏了郭氏,“不过当时令狐家说的是到九月,九月天一凉,人家就不要了,咱们还不能太过缺斤短两,毕竟得罪了令狐家,以前想送家里子弟当个学徒都坏了名声。”
“你放心,咱们庄户人家做生意,哪里敢骗人?还骗到令狐家门上,不是不想活了,”听到常相逢一口应下,李氏先前的怒火登时烟消云散,城南那一溜可是令狐家的生意也不少,何况还有城里的百姓呢,这三个月的生意还是做得的,过了九月天一凉,就算是叫他们卖他们也不会去卖了。
“那我可谢谢你了,我娘家有个姐姐嫁到谷水了,我叫人给她送个信儿,看她干不干,要是这生意行,就让她们在谷水那边也支个摊子,你们那个豆腐她们也卖卖成不?”常相逢大方,郭氏心里也高兴。
“有什么不成的?那个热豆腐其实也简单,要是他们不会磨豆腐,过来跟我姐夫学学也成,都是亲戚,钱我们一家也赚不完,”冬天卖豆腐,夏天卖凉粉,有个进项,大家日子都好过些。
“谷水离咱们这里也太远了,这要是来咱们这里买凉粉,还不累死。穿了整个洛阳城呢,”李氏眼珠一转,笑眯眯的看着常相逢,她要是把熬凉粉的方子告诉郭氏,那就也得跟自己透了底,自己妹子回去试了好多回了,这绿豆粉好熬,可熬成就是不成型,做不出这种筋道的坨来,可这里的的道道常相逢不说,别人愣是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