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功夫,已有十几波人去曲家知会曲快手,就连老族长都去了。他们将李家来的女贵客、奴婢及双马马车都细细的说了。
曲快手一听都是女贵客,曲氏也没来叫他,觉得冒然过去不合适,就派了邓氏把鸡拿过去。
贺氏已经嘱咐过曲氏,不要跟任何人多说贵人的事。
曲氏知道怎么打马虎眼,含糊的道:“来得是怡妹子在外地的亲戚,找了怡妹子好多年,这才刚刚找到。”
邓氏问道:“这个亲戚有没有出五服?”
曲氏摇头道:“不晓得。她们说的都是北方话,我一句听不懂。”
邓氏站在厨房外头听了一会儿,堂屋里偶尔传出贺氏的声音,什么娘、郎的,的确听不懂。
曲氏送走了邓氏,见四只鸡有两只是大公鸡,怕明个公鸡早上打鸣扰了亲家姐姐睡眠。
她给李晶晶打了招呼,就把鸡都关进药兽圈,等明天白日再把鸡宰了烧了给亲家姐姐吃。
夜幕下垂,月上梢头,蝉鸣蛙叫,小村人家。
贵人用饭沐浴之后,换了条华美的淡蓝长裙,头发简单的盘了斜髻,坐在院子里跟贺氏紧挨着低声说话。
李去病去给李云霄洗澡。曲氏要给李晶晶洗澡,再一次被拒绝了。
这时李老实、李云青、望莲满头大汗回来了。
贵人借着月光看到李老实时,轻轻点头,对妹夫的长相还算满意。
刚才贵人已听妹妹说了,妹夫年龄比妹妹小三岁,这是个小女婿。
李云青在观里见过无数贵妇人娇小姐,还没有一个气质风度能超过眼前的贵人,行了个大礼,目光尊敬,朗声道:“云青拜见亲姨。”
贵人喜道:“这是青郎,已经这么大了,只比我家业郎大一岁,个子却是高半个头去。”
贺氏笑道:“你家业郎还是秀才呢。”
贵人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通透的白玉佩放在李云青手里。李云青见贺氏点头,便高兴的收下了。
李老实憨憨的笑道:“姐姐。”
贵人应了一声,问道:“你姐夫比你大七岁。你可是习过武?”
李老实答道:“我十岁开始习武,至今已有十六载。”
贺氏道:“姐姐,你坐了一天马车,早就困顿了,这也见过他们了,就去歇息吧。”
贵人一直未睡,就是为了等着看妹夫跟大外甥。
李云青道:“姨,我娘说的是,您快去歇息,养足精神,明个再跟我娘说话。”
贵人彻底放心了,知道李家眼下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富贵,过上贵族生活,但是李家人都对贺氏很好,贺氏的儿女个个都好,贺氏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日子过得好。
贵人拉着贺氏的手,道:“你今个得陪着我。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许多年前,姐妹俩一个床上睡觉,一个房间读书、绣花、弹琴,说说笑笑,从出生起彼此从未妒忌伤害过,亲情深似海。
贺氏从未想过,惨忍的老天爷终于放过贺家,让她跟贵人姐妹团聚,能在这样的一个安静的夜晚,再一次同床共枕,说说心里话。
她眼睛涌出泪珠,惹得贵人鼻子发酸哭了。
李晶晶抱着贺氏的大腿,道:“娘,你还没有沐浴吧,那快去啊,别不沐浴睡觉夜里熏着姨哦。”
贵人抹泪道:“我不会嫌你娘。”
贺氏破涕而笑,给曲氏打了招呼,就挽着身上香喷喷的贵人去了客房,把急匆匆赶回来李老实、李云青都甩在一边不管了。
夜深人静,客房里传出嘤嘤的哭声,贵人与贺氏侧躺在床,面对面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许多年前冬季的夜晚,在长安阴暗冰冷的牢房,她们分别时的最后一晚,饿着瘪瘪的肚子,坐在铺着落有血迹干草的地上,缩着瘦弱的身子紧紧挨着。
同一牢房十几个罪官家眷已经先后被官兵带走,都是送去当官伎或是军妓。
那些女子都曾是长安城贵族高官的妻女,谈吐高雅,精通诗琴书画,身份尊贵。
有个性烈的女子年龄比她们大三岁,身体已经发育了,被官兵摸了一把胸,当时就烈性的一头撞死在墙上。
贵人轻声道:“怡娘,还记得娘的遗言吗?”
贺氏回想到生母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却不得不吞毒而亡,泪水潮涌,哽咽道:“一定要活下去,保住贺家血脉。”
“我们都活下来了。”贵人轻叹一声,“可是我们怎么保住贺家血脉。”
客房里突然静了下来,姐妹俩都心知肚明。
贵人如今是国公府嫡子的原配正妻,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就算生十个儿女,也不可能有一个随了她姓贺,何况她身体如此差,再次怀孕生子会要了她的命。
贺氏倒是生了两男一女,李老实一切听她的,可是曲氏将子嗣看得很重,肯定不会同意孙子孙女改姓贺,只有等着李炳回来才能开口提此事,最终能不能成,完全要看李炳。
良久,贺氏泪眼幽幽,道:“姐姐,你的身子不太好,明个让晶娘给你把把脉。”
贵人好奇的问道:“晶娘小小年纪,是如何当了药师?”
贺氏一说起小女儿,脸上立刻浮现笑容,兴奋自豪的从李晶晶一点点大对药草感兴趣说起,一直说到白云观道教首席大药师元洪子代师收下李晶晶做记名弟子。
贵人听得认真,时而微笑时而赞叹。贵人说起唯一儿子,贺氏也是笑着倾听。
不知不觉姐妹俩说到了夫君,贵人道:“我成亲之夜就给你姐夫说过,你若纳妾,我便自请下堂。他如今外头有人,只是不带回家。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