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中捉鳖。他已经布好了局,至于有的人到底会不会跳,现在就只能等待他的出现了。
“头儿,货已经快卸完了,上不上?”安静到了极致的车内,耳麦里忽然传来分队队长陈原压低的请求指令。宁霂尘低头看了看腕表,微微蹙眉,这边待命缴货的第一分队已经就位许久,可是恒天集团接货的车还没到达。差这一条线,就少了最直接的证据,难不成吕刚真的在最后关头弃了这批到手的货,选择装聋作哑从而自保?
可这念头只闪过一瞬,就见远处笔直的码头公路上陆续开来几辆大型货车,刺目的白色车灯映亮了整片黑暗的海域。他手中的望远镜一移,动作却随着视线忽地一定。迎面开来的都是恒天集团的正规货运车,甚至了车厢外还喷着张扬的“恒天”二字,完全不似之前他和穆杨观察到的套牌黑车。宁霂尘心头突地跳动几下,脑海中似乎有某种不安的预感正叫嚣着呼之欲出,却又总在最后关头死死卡住,怎么也拨不开迷雾,看不清背后的真相。
他要做什么?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先是在警方眼皮底下继续走私活动,接着挑衅袭警却不借机逃跑,而此番,更是不遮不掩打上了整个公司和他个人的名誉过来取一批非法军火,摆明了就是把罪证往自己身上揽——
等等,罪证?
宁霂尘眼神倏然一凛,二话不说拿起车前的传呼机,声色狠厉语速极快:“一队上,立刻检查那批货物,不要开火。二队,盯紧吕刚,保持抓捕范围,我一下令就收网!”
“是!”那端同时传来两个声音,也几乎是在同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码头隐藏的两批警力已经迅速冲出阴影包围了货车和船员。宁霂尘远远看着灯火下人影攒动,眉头紧蹙,果然不到一分钟,耳麦里再次响起陈原的信号,只是这次他的声音竟也染上了些许紧张和不可置信:“头儿,没有军火!全是正常的建筑材料!”
怎么可能!这回连宁霂尘也意外起来。货轮始发地的卧底警察明明发回了情报,亲眼看见四十吨的军火被运上了船。那么大的一批物资不可能凭空消失,而此时却从这堆集装箱里隐遁不见,难道……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码头近处那两艘巨大的货轮,眸色刹那间降至冰点,几乎是对着传呼机吼出声:“陈原!立即撤退!马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远方的海面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两艘轮船在顷刻间被炸为无数碎片,连同着支撑在水面上的水泥码头都被吞噬在一片刺目狰狞的火球中,如同黑夜里肆意绽放的火玫瑰,疯狂而又尽情地燃烧了一切……
没有棱角的悬崖,深不见底的黑暗。舒浅就站在几步开外的距离,看着屹立在悬崖边缘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呢喃出声:“穆杨?”
他没有回头,始终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却忽然伸了出来,就这样迎着风张开双臂,微扬着头,像是在拥抱太阳,又像是最后的告别。
不,不,不!她忽然泪水四溢,无助而又悲凉地望着他挺拔的背脊,想要呼喊,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间似乎定格了一瞬,而下一秒,不远处的身影仍保持着刚才朝圣般的姿势,却骤然向前倾倒,就这么直直朝着深渊坠落而去。
“穆杨!”她终于听见自己撕裂般的绝望呼喊,可还是来得太迟,光明已经渐渐淡去,而悬崖下翻涌的黑色浓雾张狂地吞没了他,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
寂静的城市上空忽然被刺耳的爆鸣划破,终究距离太远,传到市中心时已经只剩一声沉闷的响声,如同霹雳的夏日闷雷,混沌而又瘆人。舒浅本还深陷在梦靥里,潜意识却警觉地随着那声炸响苏醒,几乎是习惯性地伸出手往床边一探,两秒后,却忽然浑身一抖惊醒过来。
没有人。
“穆杨?穆杨!”她慌张地看着床边空荡荡没有温度的被窝,也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噩梦还是直觉,胸腔里刹那间升腾起强烈的不安,也不顾浑身还没吓得虚软着就猛然掀开被子跃下了床。只是她才刚趔趄着跑出房间,就迎面撞上男人坚实的怀抱。穆杨眼中的担忧无从遁形,伸手探了探她冒着冷汗冰凉的额头,更加有力地抱紧了她:“怎么了?做噩梦?”
忽然又找回了他温暖的气息,舒浅整个人都像是从巨大的虚无和恐惧中挣脱出来,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梦中无声的泪水变成了此刻的抽噎肆虐,一遍又一遍颤抖重复着:“我好怕,穆杨,我好害怕……”
怕他离开,怕他消失,怕他终有一天被黑暗笼罩,从此再也逃不回他的世界。
她怎么可以失去他。只是这样一想,便已经身心俱疼到撕心裂肺。没有他的日子,她又怎么可能熬得下去。
穆杨没说话,手臂的力度却更紧,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嵌进了身子里,许久才黯哑着嗓音道:“还记得吗,我说过,你的下半辈子都由我来保护。”
怀里的人微微点头,他低头在她脸颊上吻了吻,声音温柔些许:“我给过你的承诺,就是永远。你要相信我。”
舒浅总算镇静下来些许,缓缓松开了他,脸上还满是凌乱的泪痕,满不在乎地随意擦了擦,问他:“你怎么不去睡觉?”
“睡不着。”他轻叹口气,又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宁霂尘那边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似乎像是要响应他心头的猜测,消防车的鸣叫忽然由远及近飞快掠过了小区。穆杨眉间一凛,快步走到阳台望去,消防车面朝的地方正是东边码头,而此刻顺着那个方向望去,才乍然瞥见天边云间一抹红得不正常的亮色。
火光!
他站在阳台上,不自觉地握紧了冰冷的围栏。没有月色星光,连城市的霓虹灯都似陷入了沉眠,一片幽深的夜影下,只有渐渐升起的凛冽寒光从他眼中浸染开去。
翁中之翁。吕刚早就知道他们做的一切,不过是顺着风力推他们一把,摆好架势让人设伏。看似坐以待毙,却在最后关头反打一耙,让他们都掉进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这次的对手,远比想象中的更可怕,更疯狂,更加无所忌惮。
穆杨用力闭了闭眼,心头错综掠过千万道复杂思绪,片刻之后,却像是一切尘埃落定。当他再睁开眼时,那如墨瞳色里已再没有半分异样情绪。
开始了。他,终于要开始了。
只是这一次,他能逃得掉警方的控制吗?
彼端,爆炸发生后不到一分钟。
宁霂尘看着眼前燃烧沸腾的汹涌火光,血红着眼抓起通讯机:“二队,收网!”
“是!”段陵刚才也从耳麦里听见了那端山崩地裂般的震裂声,此刻面色铁青,冲车内全副武装的队友们做了个手势,众人二话不说就纷纷跳下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吕氏别墅。
两名冲先锋的队友无声靠在大门边,相视点头,一人猛然踹开了木质大门,几人端着枪飞快在室内分散开去。一楼的别墅大厅倒没有什么过于奢侈的摆设装潢,只是明明一个人影都没有,这种时候却依然灯火通明,仿佛早知道他们会来一般。
段陵神色不变,想到上次的偷袭早就憋了一团火气,刚才听到的爆炸声更是让他心中一阵又狠又痛的悲恸,身为刑警的专业性却还是强压下了心头喷涌的情绪。不能爆发,也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到一队的处境,他们现在只需要将早已烂熟于胸的抓捕计划逐条实施,等吕刚归案,那些他身上欠下的人命,足以用他十辈子来还!
几人分散开去,迅速搜查了一楼的每一个房间,却都空无一人。段陵与其余几人对视一眼,率先冲到楼梯口探身向上望去,没有异样。他冲身后招招手,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潜上了二楼,只是眼前此景,却让几人都是一怔——
同样是宽敞明亮的过道,周围都是紧闭的房门,唯独走廊尽头的一扇大门豁然敞开,里面漆黑一片。仿佛通往死亡的隧道,而那端,就是终点。
段陵微微皱眉,还是放缓步伐小心地靠了过去。直到临近那片黑暗,目光才终于能够看清房里的一切,可几人的视线却都在瞬间猛地一定。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那人站在幽深的暗黑里,一动不动,却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地回过身来。
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了。他,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