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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18)(2 / 2)

连植株特有的刺鼻气味都掩盖不住的,浓重的血腥味。

和铁锈的味道很像,却又全然不同,铁锈是死的,血是活的。

很淡,如果不是嗅觉敏锐的人根本闻不到但是又难以忽略,它就像一个危险的,不详的讯号,正在警告他们,那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又或许是发生过了什么。

沉云阁的竹林阵法并不简单,百来棵交错密布的翠竹,将沉云阁严严实实地保护在了这三面环山的地形中,宛如天然的屏障,再加上他们有意将其设置成了迷阵,那些贸然闯入的外来者,别说是成功进入了,就连活着从这重峦叠嶂的囚笼中逃出来都极为困难。

百来棵翠竹啊,安丕才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即使有竹林阻隔,他们都能闻到血腥味这意味着,里面很有可能已经血流成河。

常锦煜只是停顿了片刻,很快就迈开了步子,侧身踏入竹林中。

然后,安丕才也跟着进去了。

他们二人的身影在瞬间便被竹海吞噬殆尽,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后,一切又恢复如常,翠竹依旧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夜空依旧乌云笼罩,虫鸣渐低,万物归于寂静。

往里走了一阵,安丕才和常锦煜很快就发现这些竹子与他们上次见到的不同,上面刻着细小且不易被发现的痕迹,像是迷途之人有意为后来者留下的指路明灯,处处都透露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刀痕密布,纠缠交错,让人心悸的强烈恨意深藏其中。

越往里走,安丕才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

根本不用亲眼去看,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沉云阁的弟子们是被宰割的一方,像被按在砧板上的羔羊,只能眼见着锋利的刀口逼近,却毫无还手的余地。

常灯和汶云水,实力皆不俗,如果他们选择逃离此地,是可以保全性命的。

安丕才暗叹一声,又想,话虽如此,但是他很清楚,这两个人不会逃。

五诀联璧之中,如果说常锦煜和张双璧是最尖锐锋利的矛,安丕才是镶嵌在甲胄上的护心镜,常灯和汶云水就是最坚实忠诚的后盾。他们若是惹上了麻烦,通常来说,都是由常锦煜和张双璧二人打头阵,安丕才探路寻路,指引方向,常灯和汶云水则是留下来断路。

这两个人,在留下来的时候,大抵就已经做好了奔赴死亡的准备。

竹林逐渐变得稀疏,翠绿幽深的颜色飞速向后退去,将隐藏于背后的景象显露出来。

确实是称得上血流成河。

遍地的残肢断臂,尸骸血肉模糊,甚至已经辨不出长相,伤痕遍布,又深又密,只是看上一眼,安丕才就能够想象动刀的刽子手对这些人到底抱有怎样深重的恶意。

盈盈的火焰灼烧着天际,由火把组成的壁垒将黯淡的天空都染上了刺眼的赤色。

晃动着,嬉笑着,带起一阵阵的热浪,把周围的空气都烧得扭曲起来。

闯入者穿着麻绳与铁甲编织而成的简陋甲胄,手持弯刀,刃口已经被磨钝了,向上翻卷,滚烫的热血不断从翻卷的刃口处向下滴落,悄无声息地砸在地上,飞快融入了泥土中。

不是官兵,不是邪道。

沉云阁向来与世无争,怎么会惹上这群人?

安丕才深吸一口气,涌入鼻腔中的,已经没有草木的清香,只剩沉闷刺鼻的血腥味,纠缠在他鼻息间,迟迟不肯离去,仿佛是在哭诉,又仿佛是一个最鲜明不过的预示。

常锦煜从闻到血腥味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再说过一个字,面上也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抬眼望了望,那群闯入者在不远处渐渐聚拢,或许是已经准备离开了。

手上拿着收刮来的钱财,身上淌着鲜血,刀刃底下纠缠着苦苦哀求的亡魂。

于是,他们大仇得报,心满意足,便准备动身离开,留下一地的狼藉。

魔教教主并未在原地停留太久,很快就做好了打算,抬脚向血腥味浓重的更深处走去,身形渐渐融入黑暗之中,衣袂处、袖口处,皆是阴影,丝毫没有沾染上零星的火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大概是这么想的。

闯入者已经离去,院落中没有人,倒是方便了他们二人的行动。

常锦煜随意挑了一所宅院,手腕借力,轻轻巧巧地从墙上翻了过去,落在地上。

他的目光从遍地的血肉碎块上扫过,确定了这其中没有常灯和汶云水之后,没有过多停留,跨过那些辨不清长相的尸骸,向院落更深处走去。

安丕才紧随其后。他知晓,常锦煜一定也听见了那几乎被风声吹灭的微弱响动。

果然,他们没有费什么心思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处。

这个人或许也没有想躲,半边身子笼罩在屋檐的阴影下,深深浅浅地喘息着,呼吸声就像一根紧绷的细弦,低不可闻,好似下一瞬就会断裂他身上同样也布满了刀伤,鲜血不断地从胸口、脖颈上的豁开的大洞中向外涌出,露出森白的骨骸,他无计可施,只能徒劳地用手掌捂住伤口,然而血液却止也止不住,从他指缝间淌下,淅淅沥沥淋了一身的红。

他脸上有一道伤疤,从上至下,横卧在眉骨处。

无论是谁来看,都能看出这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不可能救得回来。

所以那群人才会放任不管,只为了让他在临死之际在这人间多忍受片刻的折磨。

暗影逐渐靠近,十七八岁的少年勉强抬起眼皮,借着朦胧模糊的视线看了一眼。

常师父?

他唤道,声音比风声还要微弱,几乎听不见,顷刻间就散为云烟。

我从不觉得我和他长得很像。常锦煜眼神冷淡地看着他,为了听清他那又低又轻的声音,微微倾身,说道,告诉我,常灯和汶云水在何处?

少年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呛出血来,溅在常锦煜的脚下,带着碎裂的脏器。

许是这声咳嗽带来的痛意让他的意识清醒了半分,蓝衣的少年迷迷糊糊地看了常锦煜和安丕才一会儿,像是终于辨认清楚了似的,偏过头去,将口中的血咽进喉中,不再说话。

我们与常灯、汶云水是相识多年的友人。安丕才缓声说道,五诀联璧,你听说过吗?我身侧这位正是常灯的兄长,你不用怕,我们和那些闯入者不是一伙的。

少年忽地笑了,鲜血顺着他的下颚滑落,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师父便是汶云水,五诀联璧他从不肯告诉我其他几位都是谁你们是来带他们二人离开的吗?

即使他们想要带走,那两个人也得先活下来啊。

安丕才想着,却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少年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抬起颤抖的手,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常锦煜记下了方向,起身说了多谢二字,正准备转身离去之际,少年沾满血的手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衣摆,赤色顷刻间攀沿而至,像一抹明显的印记,留在了漆黑的布料上。

他转过头,垂眸看去。

少年轻声说道:劳烦。帮我看看,这院中的,其他人

没有了。常锦煜说道,这院中只剩你一个活人而已。

他眼中的光芒疏忽间熄灭了,好像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亲耳听到的时候,却难免觉得失落和绝望,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再吐出半个字,只是将衣摆松开,无助地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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