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之后他点开视频,是从他进了小厨房时开始拍的,记录了与主厨陶荣昌的完整对话。
蒋利看完,摁了几次才摁到正确的按钮,删除了视频,而后将笔盖扔在地上,一脚碾碎。
白小旭,你真有本事。蒋利一面惊魂未定,一面又恨得够呛:干这种事,你有什么好处!?想保住三星想疯了?做梦吧你!
白小旭:
死得更快!蒋利眼白充血,血丝织成蛛网,死死盯着白小旭:你这样死得更快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白小旭喘了一会儿,拍拍屁股爬起来。
操!蒋利指着他:一个评论员!不当就不当了,你能死是怎么的!?有命重要!?
说着,蒋利猝不及防对上了白小旭视线。
漠然又嫌恶,像是浇灭怒火的冰水。
空气凝固。
半晌,蒋利开口,声音嘶哑。
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他缓慢道:整个危燕区,甚至到首都,你都求不到会插手的人。谁沾谁死。
他将通红的眼睛藏在了额发的阴影里,顿了顿:现在,趁我没改变主意,给我滚。
白小旭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转了身。
先走了几步,然后小跑,最后狂奔。
梦鲤乡的金色走廊中遍布鲤鱼浮雕,急速跑过时,鱼儿们仿佛活了般游动起来。
四周景物怪诞荒谬,白小旭脑袋因缺氧而发昏。
他一步也不敢停,顺着没人的地方上了三楼,跑进拐角一间厕所,将门锁上。
录像设备还有一枚,被白小旭藏在贴身t恤的口袋里,此刻正紧紧贴在靠心口处。
他不能赌蒋利的良心,他得赶快逃。
要逃。
白小旭撑着厕所门大口呼吸,来缓解缺氧带给身体的无力感。约莫两分钟后,走廊外似有人走近。
他不敢再出去,直起身,看向唯一一扇窗户。
三楼不高,爬也爬下去了,白小旭握紧拳头鼓励自己。
视野中有霓虹灯闪烁,映出或蓝或紫的亮色,忽然有个光点聚焦,啪地打在玻璃上。
是一滴水。
好像下雨了。
下雨了!楼下,一名年轻的记录员对着终端抱怨:靠啊,我没穿防水外套,青青你早点来跟我换班呗。
消息发出去,记录员看向身边沉默的老大,戳戳他:阿虎哥,下雨啦。
阿虎恍若未闻,呆滞地看着空气中的灰尘。
两人正例行在梦鲤乡侧门蹲点。
这是条黑暗的狭窄街道,遍地杂物,别说车辆了,行人都没几个。除了斜对面投过来的霓虹灯光,就只剩无聊。
细密的雨丝落下,很快沾湿了阿虎的寸头。
他明媚忧伤地叹了口气。
记录员十分同情地拍他肩膀:阿虎哥,别伤心啦。不就是失恋嘛,你都失了那么多次了,还没习惯啊。
阿虎:
阿虎再次叹气:长得丑,就注定一辈子无法拥有爱情吗?小慧和我分手前一天,夜里三点给我发了条消息,说睡前许愿梦到我,结果真梦到了,发现是个噩梦。呜。
记录员无语地把手搭在额头前挡雨:不是啊,阿虎哥,你喜欢的都是些漂亮姑娘,漂亮姑娘难道不喜欢大帅哥吗?就算一开始眼瞎觉得你还不错,之后也有可能不小心看到队长,再不济看到三零,甚至有时候看到劲姐,那就
就完了。阿虎点头:我懂。话说我上次发到网上黑队长那帖子怎么没了。
记录员:
阿虎点开终端,正要查看被删帖记录,忽然听到头顶有响动。
他瞬间收敛神色,将手环按灭,与记录员一起后退到杂物堆的阴影中,抬头向上看。
梦鲤乡三楼,窗框上出现一只脚。
而后,一位年轻美女爬出了窗户。
阿虎:
她身形瘦弱,白色衬衫宽大,半长的头发被风凌乱的吹在脸上,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她正要这窗口爬下来,动作吃力,向下看时露出一只眼睛,眼中满是清澈的慌张,带着一股苍白脆弱与泫然欲泣,被阿虎看个正着。
啊,她好美。
对面街传出缥缈的老歌旋律,节奏摇晃,沙哑男声深情哼唱。
阿虎眼中,世界在以0.1倍速的慢动作播放。
美女着急。美女向下爬了半米。美女失手。美女尖叫。美女直直掉下来。
这或许就叫做命运的相遇。
only you~ make this world seem right
阿虎冲出去,伸出双臂。
only you~ make the dark
美女落入怀中。
阿虎心跳得极快,捧着美女,就像捧着他来之不易的爱情。
天哪,他喃喃道:我恋爱了。
一小时后,钟豫和邱秋匆匆赶到茶室,门一开,就看见一只阿虎坐在凳子上,垂头丧气,宛如一尊灰色裂开的石像。
怎么了这是?钟豫皱眉。
呃,又失恋了。一记录员道。
阿虎一年失恋五十次以上,钟豫见怪不怪,把沾了水的外套一脱:白小旭怎么样了?
在休息室睡着了。记录员说。
白小旭坠了个楼,正好坠到记录员怀里,乘坐快速直达列车被带到了茶室。
他缓过神后坚持说自己喝醉了神志不清,把窗户当成了门。管理办给他做了酒精测试,确实是喝了酒,便给他提供了一张沙发,让他睡醒再回家。
可怜的阿虎,一小时内就发现他的爱情是个男人,还醉酒跳楼,心顿时碎了一地,再次失恋。
队长。阿虎缓缓移动身体,失魂落魄道:你来了,我就先走了。
钟豫难得做一次人,把嘲讽憋了回去,大手一挥让他下班。
阿虎幽幽飘了出去。
邱秋独自一人进休息室看望白小旭,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脚步轻轻的。
他睡着了。邱秋说:我把王梧大师的钢笔放在他手边了。
记得给他留个言,别醒的时候随手给扔了。钟豫说着,从柜子里抽出一条干毛巾,朝邱秋一扔,正好盖住他的脸。
邱秋嗯了一声,把毛巾扯下来,顶在淋到了雨水的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