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玉佩贵重非常,必然不会是闻氏旁支能够佩戴得起的。而如果原身是闻氏嫡系,那身为齐王嫡次子的闻沉渊不可能没有见过她。白日里他没认出她,可能是逆光;但若现在还认不得,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原身真的不是闻家人。
一半泛黄一半银白的光交织缠绕成柔和的浅色光芒,星星点点地打在她的脸上,照亮她似摇曳香雪的眉眼,那双与年纪不符的沉静双眸泛着层层叠叠的泠金雪海。
少年的声音不觉放轻了一分:“我们的确见过,就在早些时辰我经过那酒肆时。”
闻沉渊的确不认识她,酒肆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看来原身的确不是闻氏人。谈不上有多伤心,可到底是有些失望的。她敬重闻家清廉谦和的家风,所以乔氏和闻氏之间,她更喜欢闻氏。可若不是闻氏,她也不会如何,能捡回一条命,能重活一世已是上天对她的厚待,她又如何会奢求更多?
尽管心里百转千回,但虞归晏面上却始终维持着笑意。她歉意地作揖道:“对不住,今日在酒肆看见兄台时隔得过远,又是骤雨初歇后逆着光,在下未曾看清兄台模样。”她微顿片刻,又道,“现下叨扰兄台饮酒是在下之过,不知兄台可知从此处应当如何去往乔尚书府邸?”
“乔尚书?”闻沉渊摇晃着酒壶,沉吟道,“可是刑部尚书乔游?”
六部尚书中姓乔的尚书应该不会那么巧地有几个吧?虞归晏暗忖。见闻沉渊还注视着她,她微颔首道:“是。”
应该没那么倒霉的有几个乔尚书吧?听少年的语气也不像有几个乔尚书的样子。
闻沉渊执起玉白的酒壶饮下一口杏花酿,入喉的口感醇厚清香,他道:“乔尚书府邸位于承启,从此处过去,恐怕得好些时辰。”他一个旋身懒散地倚靠在墙头,姝丽的眉眼微弯,“我可以带你过去,作为交换,你把你的姓名告诉我,我们当朋友,怎么样?”
少年的语气带着几许恣意的张扬,因为喜欢,所以想要靠近,虽然是商量的语句,可言语间俨然是一场不容置疑的交换。那是世家公子独有的骄傲霸道,却没有纨绔子弟的不可一世,叫人无法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明天是中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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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乔氏青澜
虞归晏愕然,她与他终究是不同的,他们分明不过才见过两次,他却可以交予满腔赤诚。
闻沉渊却不知晓虞归晏如斯想,只以为她在犹豫,他笑了笑:“百利而无一弊的交换,你多了一个可以护你安全的友人,还不用被夜巡审问,何乐而不为?”
是交换,不是交易。
虞归晏眉心微动。
的确,于她而言,与闻沉渊交好百利而无一弊。思及此,她郑重地作了一揖:“在下乔子安,数年前迁居京都。”
原身既然是以这个身份示人,想必这般告诉闻沉渊也并无不妥。
“哎哎哎!不必这般,我可不想像老顽固一样古板。”闻沉渊赶紧扶了虞归晏一把,“那我以后唤你子安吧。我还未及弱冠,没有表字,你唤我沉渊便是。”
“好。”虞归晏站直身体后便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可少年滚烫的体温却似乎还缠绕在她手臂间,她微抬眼,入目的便是他在黑暗中依旧洒脱耀眼的眉目。
她在黑暗之中挣扎了太久,其实并不太习惯这般明亮温暖的感觉,哪怕是当初跟随在顾玄镜身后,也是她追逐顾玄镜的步伐,一路上都是刺骨的冰寒与难耐的苦痛,顾玄镜从未停下哪怕片刻来等等她。后来虽然有了长说与闻祁,可长说自幼被当作顾氏暗卫培养,便是爱笑,又如何会有这种会刺伤他人的恣意张扬?而闻祁,他虽然乖巧孝顺,可幼时在他心里留下的阴霾也让他难以真正开怀。
闻沉渊并不知晓虞归晏心中所念所想,只以为她避开他是因为不习惯,他倒也并不在意:“子安稍等片刻,我把酒藏好就带你去乔府。”
虞归晏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两壶酒,应了一声。她刚一同意,便瞧见他打了一个手势,不过片刻,哒哒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蹙眉,刚想说什么,烛火摇曳的昏暗巷子中一双幽绿的眼睛随着那突兀的哒哒声起落。
不过须臾,一匹威风凛凛的成年灰狼便走出了黑暗,走到了昏黄的烛光下。银灰的狼雄壮威猛,耳竖而不曲,吻尖而细长,虽未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可那一身的肃杀猛烈却叫人不寒而栗。
狼?
虞归晏倒吸一口凉气,长安街上竟然还有这般大的狼?
似乎看出了虞归晏的震惊,闻沉渊解释道:“莫怕,这是我养的狼,它不伤人。”他朝那狼招招手,“小白,过来。”
小白???
虞归晏还未从见到狼的震惊中回神,便又被这匹狼的名字给惊到了。先不说一匹凶狠残暴的狼叫软绵绵的小白到底合不合适,就说这狼是银灰色的,就算叫小黑、小灰也断不该叫小白!
可灰狼明显已经习惯了如此绵软无害的名字,半点没觉得不对,温顺无比地走向了闻沉渊,还温驯乖巧地在他手心中蹭了蹭以示亲近。
......真的不是狗吗?
这是虞归晏唯一的想法。
闻沉渊转过头,噙着浅笑,问:“你要摸摸它吗?”
虞归晏看了看很是乖顺的灰狼,摇头。
“它很乖的。”
似乎为了印证闻沉渊的话,那名唤小白的灰狼直接侧身趴在了他面前,柔软的腹部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手下,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她。
被两双眼睛同时期望地盯着,虽然其中一双是狼眼睛,可虞归晏还是有那么一刻觉得这两双眼睛竟然极其地像,明亮而清澈。她阖了阖眼,企图甩掉自己那荒谬的想法:“不必了。”
虞归晏再次拒绝,闻沉渊也不强求,重新低下头,把两个酒壶上的绳子打了一个结,挂在了狼的脖子上,揪起它的耳朵威胁道:“我回来之前,你藏好点,不准再被我大哥和老顽固发现了!不然我就把你炖汤喝了!”
灰狼像是听懂了闻沉渊的话一样,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尖尖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显然是委屈极了。
“委屈也没用!”闻沉渊拽起灰狼,继续凶狠地道,“上次就是因为你,我才被罚跪了五天祠堂!这次再被发现,你不想被我炖汤也行,你去帮我跪祠堂!”
虞归晏安静地站在一旁,不觉勾起了唇角,没想到世代严于律己的闻家竟然教出一个这么少年心性的闻沉渊,也算得上是惊世奇闻了。
打发走了小白,闻沉渊走到她身边:“走吧,我带你过去。”
虞归晏轻颔首。
征得她的同意之后,闻沉渊半揽住她的腰身,足尖一点,两人便消失在墙下。
少顷,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走出一人,那人身影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下,看不真切,只隐约可窥探出他凝视的角度是那两人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