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晏眼中神色一沉,若非她闪躲得快,这果水便要洒在她身上了。
但同时,因着她骤然起身,殿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本就留意着她的惠信帝自然一眼瞧见了,他眉眼间露出几分不悦:“乔家姑娘这是作何?”
他的音调微微拔高,“对朕提的明日赏春宴规制不满?”
虞归晏一直在走神,怎么可能会知道惠信帝方才说了什么规制。在帝王深不可测的审视目光中,她立即便跪了下去:
“陛下所言规制十分周全,臣女岂有不满之意?臣女方才起身只是因为果水险些漫到了臣女身上,扰了陛下雅兴,臣女惶恐。”
乔尚书也随之叩首跪下:“小女御前失仪,实属微臣管教无方。”
乔云烟尽管不喜虞归晏,却也没有愚蠢到此刻做出些什么来,便也拉着乔遥积一起跪下请罪了。
顾闻祁瞧见了虞归晏为何要突然起身,自然是想帮她说话的,可顾玄镜在,他不能轻举妄动,遂仅是等着看惠信帝如何反应。
左侧坐着的太子无动于衷,太子妃似乎倒是想着要卖闻氏一个面子为虞归晏说话,右侧的贤王与贤王妃显然也有此意。
殿中人各怀心思。
但惠信帝却没给几人机会,目光扫向呆若木鸡的宫娥:“你说。”
洒了果水的宫娥似乎吓到了,直到惠信帝问话,这才反应过来,诚惶诚恐地开了口:“奴婢该死,奴婢方才不小心将果水洒在了乔小姐裙衫上,请陛下降罪。”
宫娥话一开口,虞归晏瞬间冷了神色,微侧了眼,凌厉的目光定格在那宫娥身上,她的衣衫分明没有脏。
她正想开口说明情况,却不想惠信帝已是一锤定音地开了口,处罚宫娥、唤了人扶乔家一众人起身之后,他便道:“来人,带乔二姑娘去东暖阁更衣。”
“陛下——”
惠信帝截断了虞归晏的话:“不必赶着时辰,朕恕你无罪。”
虞归晏下意识地便要抬首去看惠信帝,却在由下及上,目光触及惠信帝明黄色的龙袍时止住了,冒犯天威是重罪。
虽是未曾再抬眼,她心中的惊疑却是未曾减少,到底是惠信帝武断惯了,还是......
若是后者,她此刻去东暖阁更衣,岂非羊入虎口?但若是不去,惠信帝话已是说到此处,显然是不想再听她解释。
虞归晏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再开口,至少惹了天颜总比落入顾玄镜手中好,而且惠信帝也说不定并不是在帮顾玄镜。
就在她发声的前一刻,目光撞入了那双玄黑色的眼眸里。
惠信帝见虞归晏迟迟不动身,锐利的目光扫了过去,虞归晏立即道:“臣女谢陛下恩典。”而后在另一个宫娥带领下离开了启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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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东暖阁,虞归晏便道:“你们退下罢。”
“姑娘......”宫娥们迟疑。
虞归晏道:“我更习惯自己更衣,现在不需要你们,你们去外面守着即可。”
在她强烈的要求下,宫娥们只得纷纷退了出去。
殿门合上的同时,玄衣少年便出现在了暖阁内。
“闻祁。”虞归晏唤道。
方才若非明白了顾闻祁的示意,她便是冒着惹怒惠信帝的可能,也不敢独自出来。
顾闻祁神色凝重:“我检查过了,香炉里放了催.情的香料。”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她,“药效很重。”
虞归晏哪怕明知道顾玄镜会动手,此刻听到顾闻祁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白了脸色,她疾步走到香炉前,揭开了镂空雕花圆顶盖便要熄灭香炉,却听顾闻祁道:“我已换下了香料,无碍了。”
她心中却并未放松:“闻祁,他......认出我了。”
顾闻祁又何尝不知道,早些时日他便察觉了端倪,所以才会特意提醒闻清潇早些回京,但没想到闻清潇最后还是被惠信帝调离开了。
他看着虞归晏消瘦单薄的背影,静了静心绪,道:“我先带你离开。”
虞归晏也知道现下不是忧虑的时刻:“好。”
得到应允,顾闻祁走近虞归晏,在搂住她纤细的腰身时,他下意识地收紧了,视线往下,她那般乖顺地依靠在他身侧。
潜伏在顾闻祁心底的凶兽险些控制不住地破体而出。
一瞬间,他犹如触电般便要松了手,下一刻,他却又更加收紧了手臂。
他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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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息之间,两人便出了东暖阁,藏身在葱郁的林木与高耸的假山之后。两人微敛了气息,不多时便瞧见了顾玄镜走进了东暖阁。
虞归晏在那一刻忍不住收紧了手,眼底无数情绪翻滚,他真的不肯放过她。
就在她心中越发透凉间,只感觉整个人都被纳入了温暖的怀抱里,随之而下的是顾闻祁低缓却清晰的声音:
“没事了,都没事了。”
虞归晏阖了阖眼,回抱住顾闻祁,声线里满是疲倦:“闻祁,我很害怕,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她愚钝,乔老太君寿宴那次她因着闻清潇躲过了,这一次她因着闻祁躲过了,下一次呢?若是顾玄镜铁了心要与她纠缠下去,她又该如何?她能每次都这般幸运地躲过吗?
透过假山的缝隙,她清楚地看见方才进了东暖阁的顾玄镜离开了。看着那一袭白衣胜雪的身影,她眼底浮现浅浅的、连她也未曾注意到的恨意与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