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闻清潇斟了一盏茶递与苏文敬。
苏文敬郑重地双手接过搁于桌上,叩首感激地道:“若无世子,下官早已死于十二载前。世子高山景行,我辈仰首莫能及,能为世子、百姓效犬马之力,下官万死不辞,怎言辛苦?”
虞归晏看了看敬重长俯首在地的苏文敬,又转首去看闻清潇,见得闻清潇似有起身之意,她便微微侧了身。只是略一动作,她本是披着的披风便落了。
已是夏日里了,可今日天色着实怪异,上午还天光大好,此刻却是雷雨交织,凉得有些浸人了。她便随意披了一件衣袍。
闻清潇起身时,将虞归晏因着微倾身而滑落的披风为她搭上,温声吩咐道:“仔细些,莫受了热寒。”
见得虞归晏乖巧地点点头,闻清潇轻轻笑了笑,便转了身去托苏文敬起身:“苏大人能有今日之功,忧思百姓,非是清潇德行有能,尽是仰仗大人自身而已。”他道,“曲大人一事,两位大人也不必忧虑,门下侍郎空缺,陛下的人选只有一人,不会再有旁人。”
虞归晏一边仔细听着闻清潇与苏文敬、曲何书的交谈,一边漫不经心地饮着闻清潇刚斟好的茶,偶尔也寻些玉盘上的吃食。可她方才一探手,便察觉了不对劲,触碰到的是一片温热。
她诧异地看去,便对上了闻沉渊同样诧异的目光。
最终还是闻沉渊先反应过来,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沉渊无意冒犯,还请大嫂见谅。”
虞归晏忽地缩回手,牢牢掩在广袖之下,她方才大意,忘记了闻沉渊在侧,下意识地伸了右手摸吃食,也不知道闻沉渊有没有注意到。
她谨慎地抬头去看他,他的面上似乎除了愧疚不安,并没有旁的异样,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正想开口询问些什么,却只听闻清潇道:“沉渊,替我送送两位大人。”
她的话便蓦然卡在了唇边。
“好!”闻沉渊立即应了,起身的同时又小心翼翼看了看虞归晏,继续向虞归晏道歉。
她微抬了眼帘,看他:“我知道。”
闻沉渊不再犹豫,赶紧转了身去替闻清潇送人。闻沉渊同苏文敬、曲何书一道离开了,闻清潇便走回了虞归晏身边坐下。
虞归晏自然而然地靠他而坐:“夫君是怎么知晓贤王一定会有动作的?”
看了些时辰,她看明白了些,贤王不知道林含光的死是皇帝做了手脚,想趁机推罪给太子一党,既保全了林家、公孙家、贤王之间的关系,又能挑拨公孙家与太子的关系,最重要的便是能够折了太子的势力。
而闻清潇,在明知道是皇帝动手的情况下,将计就计,派苏文敬离间贤王与林家。显然,闻清潇离间得很成功,林春和现在以为是公孙翼杀了林含光,但贤王为了公孙家的势力,而不为林含光沉冤昭雪,让公孙翼逍遥法外,还趁机嫁祸给太子。贤王此举,于林春和来说完全是凉透了心。
现在的实际情况便是,贤王以为自己折了太子势力,其实他已经折损了林家势力;太子以为自己不仅名声无碍,还除了隐患,多了一个支持他的寒门清流,其实这位寒门清流是闻清潇的人。
偏偏太子和贤王愤恨对方,却对闻清潇感恩戴德,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她原以为婚仪一事上,闻清潇已是将所有人利用到了极致,没想到林含光一案,他更是物尽其用到令人发指。何其深沉的心计!她攥住他广袖的手不由得收紧,还好她没与闻清潇对立。
“我猜测的而已。以贤王的为人,定然不会安心这么大一顶帽子落在他头上的。我便派人远远守着,有动作固然好,没有动作便也罢了。”闻清潇不无调侃地笑道,“不过看来我之猜测倒也还算是十之八九,贤王的确想嫁祸给太子。”
第90章 不可贪凉
“可仅仅让林春和见着贤王与萧闫恒鬼鬼祟祟从酒肆离开, 就能让他相信贤王会为了权势而栽赃陷害吗?”虞归晏疑惑。
林春和也非是这般好糊弄的人罢?
她话音刚落, 知香、知杏送了香雪荔枝膏过来, 知香屈身半蹲, 取出托盘便要搁在两人面前的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
虽说是阴雨天, 还阴冷, 可虞归晏、乔锦瑟姐妹俩习性相近, 都是贪凉的性子, 这般天色里用着凉食也别有一番滋味。今晨闻清潇不在府邸时,她已是用了些, 下午又吩咐小厨房备了。此刻两个丫鬟呈上来,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飘过去了。
闻清潇却是微抬了手:“给孤罢。”
知香本还以为闻清潇是在与虞归晏说话,可想了想,方才反应过来,世子从未在世子妃面前自称过“孤”, 不过好在她反应快, 不过须臾, 也便明白了, 便将手中玉碗递到了闻清潇手中。
闻清潇接过后, 轻轻触了触薄透的碗壁, 没有递给虞归晏, 而是搁在了香几上:“给世子妃做的凉食莫要次次都过凉, 这般的天气里,凉食更不可多做。”
虞归晏贪凉,知香、知杏此前都劝阻过, 可惜都无功而返,此次闻清潇开了口,两个丫鬟自然求之不得,连连高兴地应了:“奴婢知晓了。”
虞归晏本是准备在知香放下香雪荔枝膏便要取来吃,突然闻得闻清潇的话,她直觉不好,可一想到闻清潇素日里都依着她,便凑了过去,一双眸子盈满渴求委屈,望向他:“夫君。”
与时兴的妩媚细长凤眼不同,虞归晏的眼睛是猫眼,尽管经历两世苦楚,可到底未染尽世俗,又因着这些时日的娇养,显得极为纯净,像是夏日碧水,温凉又清澈。此刻望着闻清潇,更是含了不自觉的祈求与依赖。
这般的目光里,闻清潇眸光微深,捻了捻因着她动作过大而再次滑落的披风:“吃太凉对身子不好,你今日又已是吃了不少,这份香雪荔枝膏,放一放再吃。”
“可是放一放就不好吃了。”虞归晏还不怎么死心,隔着广袖,她抱住闻清潇的手臂,商量地道,“不如我今次吃了,明日便不吃了。”
见闻清潇没应下也立即否认,她以为有转机,整个人都倾身靠了过去,将全部的重量交托在他身上:“香雪荔枝膏放放就真的不好吃了......”
她正说话间,忽觉下颚被端起,目光骤然跌入一片包容宁静的深海里:“你身子本便不算好,不可过分贪凉。”
她怔了怔:“可......”
“启禀世子,世子妃,左相大人求见。”
与虞归晏一同开口的是闻澹的通禀。
“你告知左相,孤即刻便到。”闻清潇应后,闻澹回复了话便走远了。虞归晏却是被陡然的声响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快坐入闻清潇怀里了,好在成亲十多日,她也不再会如同最开始时猛地弹开,只是到底是有些不适,便不着痕迹地退了出来:“左相尚在等夫君,夫君快些去吧。”
左相冒雨前来,即便不问,她也大致能猜测到原因。不过太子一党也的确该急,毕竟闻清潇虽是同皇帝通禀了案情,可却还未与太子言明。
何况...闻清潇走了,她也许还能早些吃了香雪荔枝膏。她的目光自香雪荔枝膏上一扫而过。
尽管虞归晏的动作很是细微,可闻清潇又如何没注意到?他拉住了企图让开的她:“同我一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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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向之候在正厅中,见得闻清潇与虞归晏一同进来,他虽是有些诧异,不过并未言明,只躬身见礼道:“下官见过世子,世子妃。”
萧向之称呼闻清潇为世子,而非太子太师,便已是将自己身份放低了一阶。
闻清潇扶了萧向之起身。约莫是明白闻清潇知晓自己来意,萧向之在与闻清潇三两句寒暄后便禀明了来意:“下官听闻世子今日协乔尚书刑审竟是抓获了新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