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阴雨连天,接连数日雨过,宅邸洗如新。沐阳方起时分,庭院中已是有两人对坐而弈,一人着胜雪白衣,一人着广袖宽袍紫衣。
饶是风声簌簌而过,也未能扰了两人的专注凝然。
顾义疾步走进庭院中时,顾玄镜恰好落下一子,棋盘上又是一番斗转星移。顾义走至顾玄镜身侧,恭敬道:“按王爷的吩咐,莫大人已是将王爷的意思暗中透露给了一众中立朝臣。”
本该执掌暗卫的顾书因着虞归晏大婚当日阻拦为顾玄镜解毒,已是被顾玄镜罚入刑罚堂静思半年,这半年里,都是由顾义接管暗卫。
顾玄镜面上浮现极淡的笑意:“继续监视着,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
“是。”顾义领了命,即刻便出去了。
不多时,便又只余两人在庭院中。近来幽陵叛民越闹越厉害,身为太傅的风间琉栩也是为此而日日上朝了,也便唯有君临与顾玄镜两人。
一盘和局。
顾玄镜徐徐敛着白子,君临敛黑子。忽然,君临道:“你用了莫行之?”
户部尚书莫行之,实则出身顾氏,为顾氏一族所驱使。
顾玄镜漫不经心地又敛了一枚白子:“算不得用,莫行之留着毕竟还有用,自然不宜现在暴露,我不过是借他之手让朝中那群顽固迂腐的朝臣开口举荐闻清潇罢了。”
他眼里潜藏着讥讽的笑意:“无论是幽陵十三万百姓,还是华林亭性命,闻清潇身为闻氏中人,即便明知是圈套,也必定会跳下去,他没旁的选择。”
“所以你真的决定让闻清潇去幽陵?”君临将最后一枚黑子搁入漆盒。
棋盘归位,一局又起,风云变幻间,顾玄镜白子落下:“当初闻清潇引我不得不跳入圈套,便该料到有今日。我之昨日,便是他之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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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又是一日纷乱争执,惠信帝几乎是扶额坐在尊位之上,冷眼看着殿下凌乱。纷乱中,他的头疼得实在厉害,指节一扣龙椅,便要开口,忽而,一道浑厚沉稳的声音截断了殿中所有人的话:
“微臣以为,齐王世子方才为镇压幽陵叛乱最佳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修了最后两句话,需要倒回去从最后两句话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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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头很痛,有点感冒。
更新有点少,但我得先睡了,太难受了。
第97章 过慧易夭
开口的是当朝太师傅胥。傅胥虽无实权, 却是德高望重, 亦是真真正正的中立派, 太子、贤王两不相帮。只是傅胥年事已高, 早已不怎么在朝中走动, 今日上朝本已教人惊讶, 此刻他竟提议齐王世子前往幽陵镇压叛乱。
顷刻之间, 朝堂暗暗地炸开了。太子、贤王及一众朝臣无一不是提议了诸多人选, 可人选也无一不是围绕朝中武官的,但太师傅胥竟然提了齐王世子, 要知道齐王世子可是文臣。
虽说齐王世子满腹锦韬秀略,可到底也只是文臣。派文臣统帅将士镇压叛乱?简直荒谬!齐王也不由得微蹙了眉心,倒是闻清潇,从始至终都不动如山,端方肃穆地执玉圭立着, 仿佛朝臣议论的并非是他一般。
正在殿下朝臣面面相觑时分, 却是无人瞧得见御座之上惠信帝的神情。只见他指节扣了扣龙椅, 微倾了身子, 沉声问道:“爱卿何出此言?”
傅胥镇定自若地道:“幽陵属我朝领土, 城中百姓亦是我朝臣民。不述其根源拨乱反正, 反以对付蛮夷外族之法镇压之, 实非根本之计。闻氏一族皆为忠贞纯良之臣, 深受百姓爱戴,幽陵民众亦拥之,齐王殿下年长, 不通武略,不宜远行,太子太师为齐王世子,性行更甚其族人,亦智计卓绝、武艺高强。因此,臣以为,应派齐王世子前往幽陵述源反正,而非调遣武将强行镇压。”
傅胥字字句句皆在理,殿中的质疑声渐渐落了下去。太子与贤王却是不由得蹙了眉,但也没有立即出声,都想看惠信帝神情行事,可天颜又岂是这般好窥见?
就在惠信帝即将要开口的前一刻,太子到底是忍不住了,出列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哦?”惠信帝玄色冠冕上的十二旒微微晃动,帝王似乎微转了视线方向,“如何不妥?”
太子道:“闻氏虽受百姓爱戴,齐王世子亦智计卓绝、武艺高强,但齐王世子素有旧疾,身体不安泰,幽陵一行不仅耗时长,且颇费心神,齐王世子这般,如何前往幽陵?何况齐王世子才大婚不久,恐也不宜远行。”
太子说完,惠信帝还未开口,贤王先暗骂了一句,蠢笨如斯,根本没有驳斥到点子上!傅胥的意思是不以武力镇压,太子没反驳派文臣前去,仅提及了不让齐王世子前往,简直愚不可及!
他想了想,亦出列道:“禀父皇,儿臣以为太子与太师所言皆在理,只是当下叛民压城,该当以平乱为主。纵观数百年来,安抚幽陵之举不是没有,但最后却无一例外还需派遣武将镇压。虽说武力镇压为下策,但至少可解当前燃眉之急。不如先派武将前往镇压,再将幽陵诸事委以齐王世子,徐徐谋之。”
虽说缘由不同,但太子与贤王倒是难得的立场一致。只是贤王开口支持武力镇压后,少许清流朝臣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是此时,礼部郎中徐显良出列道:“两位殿下思虑甚是周全,不过太子太师不仅胸怀朝略,亦擅兵法布阵,而且自大婚后身体也是大好了,臣以为,于兵于礼,太子太师都是最合适人选。”
已是有两个中立派朝臣举荐了齐王世子,太子与贤王各怀鬼胎,自然都是不想齐王世子前去的。三方也就争执了起来。中立的不少朝臣都推举齐王世子,太子.党与贤王党难得一致,都推举威武大将军华林亭。
好好的朝会,又起一番争执。
朝臣争执了半晌,惠信帝的目光自自始自终都未发一言的华林亭和闻清潇身上扫过,指节轻轻扣在龙椅上,似笑非笑:“倒也不无道理。”
惠信帝此言一出,殿下争执的诸多朝臣却是一头雾水了,不甚明了惠信帝突然这般一句,到底赞同的是谁。
一瞬间,殿内都静了。
惠信帝也久未再言语,只看不清神色地倾着身,似乎是在等朝臣再起争执,又似乎是在犹豫派遣谁前去。朝堂中渐静,齐王执玉圭的手亦渐渐收紧,神色深如浓稠的夜。
他微侧了首看向身后的长子,终是出了列。
惠信帝却是在前道:“幽陵叛乱非同小可,亦非一两日能有定论,今日朕有些乏了,改日再议罢。”
齐王执了玉圭的手越发收紧:“陛下——”
惠信帝似乎走得太快,未听见。曹文高唱散朝后亦跟了上去。一个朝会,先是争论不休,后是莫名其妙,大多朝臣摸不着头脑,又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揣度圣意,太子与贤王却是一早便离开了,毕竟他们谁都没料到,太师竟然会突然提议齐王世子前去,因此需得早早回去与府邸幕僚商议对策。
齐王与闻清潇身边朝臣散后,齐王怔怔地望了望高台之上,回首时,眉目间都似乎染了霜华:“清潇,幽陵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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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盘和局。棋子归位,顾玄镜重新落下一子,眉眼间的寒凉讽意更甚:“自古以来,君天臣地,君尊臣卑,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他闻氏不是信奉君臣这一套吗?我便让他葬身与皇帝手中又如何?”
“闻氏一族人毕竟是难得的忠良纯臣,数百年来每一代族人无一不是为江山忧思操劳,若真是全族尽灭,怕是不妥。”君临微蹙了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