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想也没想,回头便抱住了他的腰, 两人瞬间从那马背上跃了起来,进了身后的一处丛林。
马匹继续往前。
范伸背靠着树干, 身上的黑色大氅, 紧紧地将姜姝裹在了怀里, 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霎时变得浓烈,姜姝终于瞧清楚了, 伤的是胳膊。
伤势似乎还不轻。
姜姝轻轻地抬起了头。
丛林下的夜色,光线微薄, 偶尔几道火光闪过,映在跟前那张被雨水洗涤过的苍白的脸上,下颚处悬挂的几滴水珠,将那原本就冷清的轮廓, 刻得愈发凛然。
冷冽的双瞳如墨, 如同吞进了整个夜色, 欲要掀起狂风骇浪,神色之间却又格外的沉着冷静。
俨然如一头甜睡的猛兽,靠在他身边,虽觉得危险,内心却同时有了一股安稳。
姜姝想这大抵就是差距。
姜文召身上虽从未有过这种霸道而具有攻击性的压迫感,却也从未有过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和从容。
是以,他的官途只能到此。
但姜姝有些疑惑。
跟前这人,生来便是一身荣华富贵,原本可以衣食无忧,同长安城其他的高门公子哥一样,过着惬意的日子,鲜衣怒马,打马看尽天下风光。
为何也要同姜文召一样,去争那份仕途,即便明知会危及到性命,也在所不辞吗……
姜姝想不明白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人没了,不也什么都没有了吗。
就像她的母亲,为了给自己的夫君仕途上,省几个钱,舍不得找一个好点的稳婆,最后死于难产,而曾经那位爱她如命的夫君不也转身娶了别人。
如今甚至连她的孩子,都不记得她的模样。
她图什么呢。
短暂的宁静之后,雨夜再次传来了一阵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两人屏住呼吸,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待那动静声彻底消失了,范伸才起身去牵她的手腕。
却捞了个空。
姜姝弯下腰,利落地扯下了自己的一块裙摆,从他黑色的大氅内钻进来,紧紧地捆在了他已被血水浸透的胳膊上,再抬起头来,便果断地道,“我的脚伤已经好了,大人告诉我怎么逃便是。”
不用再顾及她。
范伸看着大氅内那张巴掌小脸,身子因紧张带着微微的颤栗,不觉轻声一笑,伸手刮蹭了一下她的脸颊,“出息了。”
两人从密林里出来,再次借用了沈颂的身份,进了一家商户,待姜姝换好了衣裳出来,便见范伸已经褪了衣裳,熟练地处理起了伤口。
受伤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
姜姝走上前,一时不敢看。
范伸的脸色却极为平静,似乎那胳膊不是长在他身上一般,先用湿布清理完了伤口上的血污,再洒了一层药粉,等到包扎时,才抬起头来看向姜姝,“该你报恩了。”
姜姝这几日脚踝上的纱布,都是范伸在替她包扎,如今换了个位,轮到了姜姝。
姜姝的手有些抖。
范伸看着她不断闪动的羽睫,突地低声道,“不必害怕,我有分寸,没伤到筋骨。”今夜他若不受这一刀,回到长安,陛下恐怕就该忌惮他了……
姜姝一愣,感情这受伤,还能自个儿控制了。
范伸见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半天没有动静,手上不得力,只得仰起头直接用自个儿的下颚,顶在了她的额头上,将她的头给转了过头,“赶紧的,包扎好了带你回长安,好好做你的世子夫人。”
两人只在那户商家呆了半个时辰,之后又扮成了一对商人,跟着贩盐的车队,一路绕回了江南接上了春杏,再从江南码头上的船只。
严二从庄子里出来后,照着范伸的吩咐,则先带着那位薛员外,从宣城走了水路,赶回了长安。
两日后,几人在江南水域上汇合。
前后算起来,范伸也不过只晚了文王三四日,在到达长安之前,当也赶得上。
***
几人还在半路上,皇上便收到了范伸传回来的消息。
朱侯爷为了个丫鬟,竟然不惜炸了整个知州府,还去惠安寺,扰了常青法师炼丹。
要不是有常青法师在,范伸多半就折在那知州府了。
皇上只听了这么一句,就已经气得抡起了桌上的茶盏砸了下去,“朱成誉,他莫非是想反了……”
朱贵妃赶紧扶着他坐下,“陛下息怒,若侯爷当真有罪,等他回来,咱再问他的罪也不迟,陛下可千万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皇上被朱贵妃一下又一下地抚着脊背,慢慢地才压住了心头的那股火气。
之后便是宣城之事。
薛夫人死了,只剩下了一个薛员外。
且还下落不明。
王公公话音一落,皇上便回过头看着朱贵妃那张呆愣的脸说道,“这回你总瞧清了吧,他朱成誉是个狼心狗肺之人?朕早就同你说过,这等人就是喂不饱的狼,这些年就为了你这个朱家嫡女的身份,朕拿了多少东西去填他的无底洞,如今竟敢拿那两人来做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