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雷诺,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一丝金线从王后的指尖爬向了国王的嘴。
国王吞下了那道金线,松开了牙齿。
王后突然觉得周边一片寂静,她从恐惧中睁开眼,看到了连绵亮起的金光。
所有的污秽与邪恶都在顺从地死去,似乎有谁在国王耳边轻声说话。
每轻声说一句,国王就会跟着发出一声热烈的叹息。
而国王每发出一声叹息,金色的光就将他那可怕的紫红色的皮肤映得洁白光滑!
希望、青春与生命。一场奇迹正在上演。
在垂死的国王体内,在这个被污染了的可怕房间里。
一边,生长着毛发的地毯缓缓缩回变成整齐的绿荫,喷溅着秽物的火山口变成了喷洒着清水的银底喷泉,布满苔藓与斑斓呕吐物的天花板变作花朵与树枝交欢的天空,丑而大的昆虫则化作了圣洁温顺的独角马。
另一边,仙酒从圣餐台上流淌,流入地上座椅变成的水晶之舟中,流入地面化作的海里。
渺渺的金光中,国王像置身仙境中的神恩眷顾者,起死回生。
王后疑惑地问:“神……是神吗?”
她听到笑声拂过她的耳畔,她看到一双宛若世间最珍贵的艺术品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吞下近在咫尺的香甜气息,带着惶惶然的心情转过头。
——她错了。她曾说自己想不出世间还有比阿伦更优秀、比他更完美的男人。
——啊不对,她还是错了。这样的美,不是人,只存在于天空之上,只能被世间的凡人传颂。
她何其幸运,以肉眼凡胎看见了真神。
一些宫廷诗人赞美的诗句就在她的嘴边,她却觉得连说出来都是在亵渎。
啊,他的金发是从林间投下的施舍的福音与荣光,温暖的生机从发梢落在手心。他的眼珠是林间朦胧的湖水,寂静无人,只有经年的雾气在弥漫,浅淡的阴凉气息在眼尾处聚成沉郁的光影。而他的嘴唇……
“有谁放肆地亲吻过您吗?您的嘴唇,像被狂徒亲吻过许多遍一样美……”王后情不自禁地攀附上去,像想要缠绕住树木的藤蔓。她自然也是愿意做一名亵渎神明的狂徒的。
她没有注意到,神明的目光是放纵的仁慈与漫不经心的冷酷。
突然间,她的浑身滚烫起来,仿佛有一把在沸水中浸泡的尖刀割开了她的血脉,使她的血液翻滚吐出气泡。
她并不在意这些,实际上,她惊慌于自己的下陷——她要掉到深不见底的湖水中去了!她要离开神明了!
只有脚上的两块面包勉强支撑着她,她听到神明好听到令她流泪的声音:
“你的嘴唇充满了下流肮脏的欲望,就如同你的脚下总是踩着洁白珍贵的希望。”
“捡起你脚下的面包,吃下它,我会宽恕你的罪过。”
王后低头,看到被高跟串着的面包。这是房间内唯一没有变得美丽起来的东西,上面沾满了呕吐物等秽物,还有毒虫的卵。
她颤抖着,哀求:“请不要这样,您是在为了吃不起面包的贫民们怪罪我吗——我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为什么不吃蛋糕?好吧,我会给他们面包的,我会的。”
她连续不断地说着可怜的话,然而身体也不断在下沉,她开始挥舞手臂、气喘吁吁,但她抓不住那近在咫尺的发丝。
终于,她弯下了腰,像每天弯腰无数次的工人们一样,去捡起地上的面包。
“晚了。”神明古怪地笑道,“面包已经沉没了,它将拖着你沉下去——”
“下地狱吧,女士优先。”
神明抚摸着圣洁的独角马,来到了国王的床前。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国王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
“是的,我的君主,我对我自己以及这个国家失望透顶。”
他将脸颊贴在神明的手背上,眼泪流出来。
过了一会儿,神明消失了,房间内的一切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国王整理着自己华贵的衣袍,从恳求他的王后手中接过了那张提案。他没有急着签署,而是对王后说:“我做过许多错事,人民可以恨我,大臣可以恨我,甚至我的孩子可以恨我,但是你不该,克劳迪娅。”
“你是一个娇蛮淫奢的女人,只知享乐,就你一人已经修建了无数的宫殿。”
“带着我给你的荣耀,忏悔吧。”王后手上的镯子陡然一沉,使她歪了半边身体,也使她离地狱更近一步。
“反抗的人们正在赶往王宫,祈祷吧,我罪恶的妻子,祈祷他们也许可以在你沉没前赶到这里,将你拉离可怕的地狱。祈祷吧,忏悔吧!”
“也许,放纵你的我与你同罪。”
国王推开了寝殿的门,对着惊愕的大臣们说:“王后已经同我说了,我的儿子将要订婚,所有的贵族都来参加吧——我的时日无多,一切从简,快点办起来。”
“一天之内,我要看到所有被我敕封过的贵族。而你们想要的答案。”国王举起提案,“我会在订婚宴上告诉你们。”
于是,整个巴丽有头有脸的贵族都紧急出动了,赶往王宫。
此时,阿伦在柱子后看到遥遥走来的两个人。
“王子和王妃……奥德蕾?”
王子表情冷漠,手却牢牢牵着奥德蕾。奥德蕾不冷不淡地瞥过昔日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