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签上的字迹清秀疏朗,笔锋勾画干净清爽。
医生看了看便签,又抬头仔细看了一眼面前容貌邋遢颓丧的年轻人,有些讶异,声音却不自觉地放缓:“你的病拖得太久,严重了。术后需要噤声一段时间,之后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是恢复期。”
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是恢复期?自己已经死了三年,浪费了三年,让于茂逍遥了三年,怎么可能再等下去?
路语茗指尖颤抖,不死心地写:“能唱歌吗?”
医生皱眉:“话最好都不要说,唱什么唱?就算完全恢复,也要注意用嗓,防止复发。”
路语茗垂下手,拿上病例走出了诊疗室。医生看着他颓丧的背影,摸了摸嘴巴,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怎么一句“唱什么唱”就好像抽了年轻人的魂。
不能唱歌,还怎么复仇?
直接去杀了于茂?不解恨,路语茗也没有这个能力。曝光于茂做过的丑事?路语茗拿不到直接证据,他也不屑如此!况且,于茂只是主谋,那场置自己于死地的阴谋背后还有其他人。
只有自己再次登上神位,才会有足够的能力去报复他们!
可是,现在路语茗不能唱歌了。他还有什么方法进入娱乐圈?毕竟前世,15岁到25岁,他的一切都围绕着“唱”这一个字。现在幡然回头审视自己,路语茗发现,除了唱歌,他竟然什么都不会!
路语茗突然觉得重生很讽刺,让他活了,却什么都做不了,生不如死。
不,一定要复仇,一定有办法!
路语茗停下,拳头慢慢攥紧。
突然眼前晃过一个人影。
那个人戴着宽边眼镜,长风衣领口竖着,遮住了半面脸。但楚修宁不是时间可以轻易从脑中抹去的人,路语茗一眼就认出了他。
路语茗对楚修宁一直很好奇。前世种种,楚修宁在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路语茗没能查出来,虽然死后作为冤魂可以到处飘,但范围只限这个城市,楚修宁却在自己死后太早离开出了国。
现在既然楚修宁再次出现,还这么巧让自己在医院遇到,路语茗没有理由放过机会。
路语茗只愣了瞬息,立刻小心跟上。
楚修宁漫步走进地下车库。车库没什么人,他随手取下了宽边眼镜。
昏黄的灯光落在楚修宁身上,勾勒出的线条匀称,没有刻意健身而来的肌肉,但行动间,修长骨骼与柔韧肌理糅合,流露出一股天然的力量感。
楚修宁刚站定,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张扬的红色法拉利在他面前急停,门被从里踹开。
“还能更囧点吗?还能更囧点吗!小爷开车去机场,结果在厕所里听说你和于茂打起来了!我是去接机不是去机场厕所探消息!什么时候飞机开到市立医院了!啊,是开到市郊墓地去了!楚修宁你还能更囧点吗?还能更囧点吗!囧囧有神啊!”
来者貌不惊人,胜在语速迅猛,字字清晰,好像打水漂时飞快掠过水面的石头,姿态飘忽又不失重感。最后收官,猛然叉腰瞪眼做有神状,气势一时极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偏偏楚修宁不买账,把一袋药甩到了这人怀里,笑骂:“滚到一边去!”
这人不理会楚修宁,扔药袋比楚修宁还随便,手一挥一回,踮脚扯下了楚修宁的衣领。
楚修宁的左脸颊颚骨贴了一大块纱布,几道抓痕蔓延至脖颈,和突兀的青筋交缠,藤蔓一般,狰狞可怖。
“嘿!有生之年居然让我等到这一天,你没我帅的这一天,哈!哈!哈!”
“祁燃,叫我回来的可是你,否则哪儿来这份罪。”楚修宁拍开祁燃的手,整理好衣领,又遮住了纱布。
叫祁燃的青年反唇相讥:“我是要你回来帮我的,不是回来打架破相的!”
“破相有什么?我又不靠脸吃饭。”楚修宁嘴角一扬,抢到宝一样炫耀,“现在该哭的是于茂,我看准了他脸抽的,多抽了好几下!他家经纪人急着拉他去医院,差点没跟着哭。”
“太毒了你!难怪他们还能让你跑了。”祁燃幸灾乐祸,复又焦虑起来,扯着楚修宁的衣襟来来回回搓,“不行啊不行,你这张脸还怎么和我去公司看艺人甄选?半个月能好吗?”
楚修宁抢过自己的衣服,退了一步:“说好回来帮你写歌,为什么还要去看艺人甄选?”
“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楚修宁略一思忖:“计划有变?”
“我真傻,真的。”祁燃哭丧着脸,“以为那个电影宣传搞砸了,祭出新策划,再用你写歌加码,就能赎罪。可老头这次气糊涂了,不看你的面子,罚我从小经纪人做起,五年内必须捧出个巨星!”
楚修宁惊诧:“老爷子这是真怒了。”
祁燃如丧家之犬般嚎:“你知道华睿娱乐的规矩,小经纪人出道,是在新人甄选时挑一个,从此就要和那人同生共死。初次选人攸关生死!让我做模型,波音民航机1:1等身,小菜一碟!可让我挑艺人就……”
“就好像让你去做真飞机。”楚修宁叹气,“早几年跟你说过,你家老爷子早晚要把华睿娱乐扔给你。你倒是老实去剧组学了,可又是学了三年做道具。现在老爷子来真的,你就抓我做壮丁!”
“楚少你最好了。人都来了,何必在乎是写歌,还是帮我选艺人?”祁燃面色凄苦。
楚修宁不置可否:“我有点好奇,你居然没逃遁。不像你风格。”
“老头封了我的模型工作间,提着汽油瓶,点着打火机和我谈判。”祁燃长叹息,“从业余到专业,十年的模型,那是我的命!”
楚修宁面色凛然:“老爷子手腕了得,等会儿我去请安。拜师学艺,求道取经。”
“滚滚滚!你这脸,老头看到了,要骂我护驾不利的!”祁燃满腹牢骚,“你和于茂这一出,搞不好现在已经满城风雨了!”
“这样不挺好?”楚修宁摸出一根烟,看到禁烟标识又收了回去,凉薄一笑,“为我复出造势,你也得利的。”
祁燃一愣,好一会儿才恶狠狠地仰头瞪楚修宁:“还能说得更毒点吗?你不是这样的人!”
楚修宁笑着似乎要分辩。
不远处脚步声响起,有人走来。
祁燃皱了皱眉头,不再多说,捡起药袋,拉着楚修宁上车。红色法拉利疾驰而过,视车库如无人之境,尾气扬起,水泥墙柱边立刻尘土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