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这个种族,怀抱着或纪念或传承的想法,绘制下的历代魔王群像。
这幅画做出来的时候,曾一度引发争议,因为即便经过最严苛的考据,也总有遗失在漫长时光中的存在,根本无法做到百分百写实。
可现在,只存在于理想构架中的画面,真实地还原到了现实里——就在他们的面前。
“这是王的集结,历史的绘卷……”
画师能够稳稳握笔的手,突然止不住颤抖。
稀世的画作总需要优秀的模特,而本来理论上不可能实现、也根本不敢奢求的存在们,居然在这一刻凑齐!这简直是比死者复生还要不可思议的奇迹!
“我们究竟见证了怎样的一刻啊……”
他一手覆在胸口,砰地跪了下去。
天空之上,叶沧缓缓收拢虚幻的双翼——
地上已不再见一个站立的人。
……
一日后。
魔王星中央王城,巨大的城堡内已经完全不见了几天前举行盛宴的热闹,重新回归了日常的清冷寂静。
在铺设着红地毯的长长回廊里,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地走来。
[关于本次黑渊盛宴提前结束的公开说明]
[“误入”地宫人员救助计划,以及相关记忆消除措施的许可]
[关于取缔黑渊祭祀习俗的商讨策划]
[……]
一份份写着加粗标题的文书,被拜蒙抱在怀里。
他加快脚步走到了走廊尽头的议会厅,在门口冷静地舒出一口气,认认真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边边角角,确认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最好最完美的状态,方才抬手轻轻扣响门扉。
门内传来了一道声音:“是拜蒙吗,进来吧。”
拜蒙闻言精神一振,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力求让自己露出足够沉稳可靠的模样,好在回归的陛下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他带着一副商讨星球大事的郑重,缓缓推开了门,然后,瞬间被门后嘈杂的声响淹没。
——那完全不是他想象中无比肃穆的情景。
“哦哦,你终于来了啊,拜蒙。”正往嘴里塞东西的奥列弗,欢快地冲着突然懵逼的来人招了招手,“这个点心超好吃的,快来尝尝。”
拉泽拉斯用力拍开奥列弗伸向托盘的手,单片眼镜划过了一道雪亮的光,森森警告:“这是为陛下准备的。”
“有什么关系。”叶沧笑吟吟地吃掉歇罗剥好的荔枝,“孩子喜欢吃就让他吃好了。”
拉泽拉斯猛地一噎,望着还在疯狂补充热量的虎背熊腰的“孩子”,抽了抽嘴角。
——好吧,对于叶沧来说,他们这些新生代魔族,的确只能够算是孩子。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认这一点。
拉泽拉斯望向默默拉上兜帽的格撒,以及围着叶沧说话的雷托——一个惯于忍耐,一个反射弧长到发指,这真是……这真是太好了!!
“拜蒙,你来是为了黑渊的事情吧。”叶沧招呼着还傻站在门口的魔族,“正好,我已经交给歇罗了,你直接把文件给他吧。”
“……”低头清理手上沾染的果汁的歇罗闻言一顿,似笑非笑地抬头,“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没听说过?”
“因为这是我刚刚决定的。”
叶沧懒懒地撑着下颚,“不是已经说好了吗,魔族的一切事宜照常运行,只有跟黑渊有关的由我们经手。我已经安抚了黑渊,确保她不会再发生暴动,余下的文书工作自然就交给你了。”
歇罗弯起唇角,叹了口气:“居然对一个已经退休的前前任魔王提出这种要求,真过分啊,明明什么酬劳都没有。”
说着这样故作惆怅的话语,男人嘴角的弧度却分明是满满的纵容,而且话里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
“彼此彼此。”一样已经“退休”了的魔王陛下,毫不愧疚地一笑,心满意足地卧在座位上。
叶沧和歇罗两个人惊人一致地保持着相同的坐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啊,多么美好的生活”、“什么时候下班”的慵(咸)懒(鱼)气息。
旁边假装鹌鹑的拉泽拉斯见状,不由抽了抽嘴角,没忍住别开了视线。
说实话,这几天他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一开始知晓叶沧的身份时,他还会震惊骇然,可后来,当叶沧领着歇罗出现,并告诉众人歇罗身份的时候,拉泽拉斯已经能够面无表情地接受了。
——当然,他内心仍旧发出了几乎疯狂的呐喊,但这真的已经是他能克制的极致了。毕竟一个魔王都出现了,那再来一个前前代,应该也不奇怪……对吧?……对吧!!!(尖叫)
“对了,巴尔德,你要是方便的话帮我办件事吧。”叶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的望向正独自靠椅子上的魔族。
魔族原本正隐匿在这巨大空间的一角。
阳光从议会厅敞开的窗户倾泻进来,像疯狂涌入的金色洪流,但这光芒唯独没能照亮巴尔德所在的角落。他独自浸在黑暗里,如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随着叶沧的呼唤,孤身一人的魔族一愣后,抬脚离开了原位,不过是三步,他便走进了光里。
——原来他与光,不过只有三步的距离。
那灿烂的阳光似乎有些刺眼,巴尔德单膝跪下,从来邪恶粘稠的血瞳,在汹涌的光里竟头一次让人感觉鲜活明亮。
“当然,陛下,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魔族微勾唇角,低哑睥睨的嗓音一如久远记忆中的千年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