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心底苦着,话说不出口。
“我竟然不如宋家的女儿。”薛静容眼眶一红,声音喃喃,“……罢了,婚姻之事,全凭母亲做主吧。”
韦氏素来优柔,闻言也微红眼眶,道:“那过几日,就请余公子来家中做客吧。”
第62章 喜鹊
一月半后,宋家。
天色过午,屋外春光伴诗意明媚,几只雀儿在枝上悠悠啼鸣。位于内院的福寿堂里,一派繁忙之景。手捧锦盒的婢女进进出出,院内喧嚣人沸。
唐笑语坐在铜镜前,慢慢地抿上艳红的口脂。两个梳头婆正仔细地捋着她的发髻,端正地将一顶珠冠压下。
一片珠翠清音泠泠而响,纤细的金枝流苏垂落在她眼前。老嬷嬷看了又看,仍觉得不满意,又将一支绞金丝的步摇斜斜插入她鬓间,这才道:“做新娘子的,头上就该戴这些才喜庆。”
另一个老嬷嬷也附和道:“二小姐貌美,与这些珠玉首饰都相衬。”
唐笑语被那沉重的发冠压低了头,只轻轻垂了眼帘,小声应一句。她的双手缩在绣满并蒂芙蓉的大红袖袍间,谨小慎微,指尖染了凤仙朱砂,艳丽夺目。
她现在的身份,是即将嫁给宁王的宋家二小姐。
宋家很乐得讨下为唐笑语备嫁这件差事——多一个女儿,既讨好了皇帝,又与宁王府搭上了关节。再怎么算,也是稳赚不赔。
唐笑语一到宋家,宋家人便亲热无比,里里外外的,俱是贴着她嘘寒问暖。宋大夫人也就罢了,至多是人精一些,掐着宁王的命脉哄着她;但宋家的老夫人却是真喜爱唐笑语的,觉得她生的讨喜,可可爱爱,常会忍不住多关切几句。
唐笑语还从未过过这样的日子。
在宋家备嫁的一月余,她依稀觉得自己是重投了一世胎,当真做了富贵人家的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总叫她有些不适应。但一想到日后嫁给霍景,伴在那人身旁,少不得要习惯这样的日子,她便也释然了。
日子紧过慢过,就到了出嫁这天。黄昏时是大吉的时辰,她便要出门了。此刻,趁着天尚未昏暗的时刻,整个宋家都在仔细着上轿前的准备。
伺候的老嬷嬷抖开了一张精工巧绣的红盖头,正要拿来,就听得外头丫鬟道:“贵妃娘娘来了,人已过了月洞门了!”
唐笑语微惊,扶着发冠,连忙起身相迎。待遥遥见得宋贵妃的身影,她便与几个仆婢一道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自家姊妹,客气什么?”宋贵妃施施然跨入门槛,“知道今日是妹妹出阁,陛下特地给了恩准,叫本宫回家为妹妹添一支发簪做嫁妆。”
面前人到底是贵妃之尊,纵她口中姐妹亲热,但唐笑语的心依旧是忐忑的。于是,她只腼腆道:“谢过贵妃娘娘。”
宋贵妃穿着一袭杏色衣裙,华鬓如云,朱唇粉腮,美似琼宫仙子。她亲昵地拉起唐笑语的手,在小桌边坐下,仿佛当真是深闺中一道长大的好姊妹般。
“笑语妹妹,今日你要出阁了,本宫多少要和你叮嘱几句。你过了门,要侍奉夫君,贤良淑德;不可妒忌招摇,惹是生非。咱们宋家的女儿,都嫁入了霍氏王族;出门在外,总不能堕了天家的颜面。”
说罢了,宋贵妃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一只木匣子;仔细打开了匣盖,里头便露出一支垂着紫珊瑚珠的发钗来。她笑吟吟地将此物递交给唐笑语,压低声音,道:“这支发钗,名‘紫气天垂’,乃是陛下所赐。”
唐笑语听闻“陛下”二字,便觉那木匣子得有些烫手:“贵妃娘娘,这……”
“你戴着这支发钗,便要时时牢记。”宋贵妃扣紧她的五指,笑容愈显妩媚,“牢记着,正是因为陛下给的恩赐,你才能与宁王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顿一顿,贵妃又道,“这人生在世呐,不可知恩不报呀。”
末尾的话,语意深长。
唐笑语的瞳孔微缩,小声答:“妹妹明白了。”
宋贵妃满意了,又伸手替她左右整理了一下鬓发,这才笑道:“好了,差不多该合盖头了。前时本宫过来,新郎官的仪仗已过了朱雀桥,想来再一会儿就要到咱家门前了。等你上轿的时候,本宫亲自相送。”
两位嬷嬷得令,便将红色的披盖张罗着替唐笑语盖上了。
果不其然,未多久,新郎官的轿马便到了宋府奢侈的门第前,鞭炮锣鼓声震天响,整个街巷都热闹沸腾。宋家的家主一脸喜气,煞有介事地与邻里说着自家二小姐的事情。
“我这小女儿,自幼体弱多病,养在深闺不曾见人。谁料宁王殿下的眼力这样好,一下子便将咱们宋家最珍藏的宝贝给挑走了!”
街巷邻里伸手抓着喜钱,一边恭维大笑。
“宋老爷子好福气,两个女儿都嫁的不一般!”
“我是当真没瞧过你家这位二小姐!”
“宋家老爷子才搬来多久?还藏了这样一个闺女儿……”
“新郎官来咯——”
锣鼓声更甚,霍景勒住缰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朝着宋大人抱拳作揖:“岳父。”
听到宁王这一声“岳父”,宋大人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如今他既是皇帝的岳父,又是宁王的岳父,这满朝文武,还有谁敢瞧不起他?
锣鼓喧天里,一袭大红嫁衣的新娘子被众星拱月地簇拥出来。她虽披着红盖头,但那格外纤细的腰身,却让霍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是娶到了笑笑,没错。
霍景的唇角微微扬起。
新娘子慢慢地踏上了花轿,仪仗队又起。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又热闹地沿着朱雀桥回王府去了。唐笑语下花轿时,月色早已昏昏。
“下轿——”
盖头下瞧见的砖石阶梯,俱是熟悉模样。唐笑语知道,自己回到了宁王府。
她盯着绣鞋,仔细地踏过门槛前的火盆,以驱除一身晦厄。旋即,手心一热,一只有力的大掌偷偷地握了过来,磨蹭着她的掌心。
是霍景。
他的手挠得她有些痒,甚至想笑。所幸,霍景只玩了片刻便放过了她,牵过一截红绸,递入她的掌心间。
二人相继步入王府,耳畔是一片恭祝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