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真的不让进怎么进,慧娘还没主意。这不是敌军营门,不让进就硬闯。后面还有自己丈夫帮着。
公婆家的门硬进,估计自己那好丈夫这几时没打人,手痒会立时发作。
已经到了,既来之,且看之!
横竖水到桥头,总会有主意。
她心定下来,加意地看江南流水,小桥垂柳,处处黄花野茎丛生,和京中相比是另一番景象。进城后,打招呼的人就更多。随时街上有人笑问:“少帅回来了?”离得远,问得声高而又高,萧护含笑马上抱拳,一直抱到一条大街上。
这街口儿,就堆着人。见他马来,鼓乐齐鸣,丝竹奏起。萧护满面春风,想想父母亲虽然还不明白,总要给当儿子的几分薄面。
看在大捷的份上,再看在把这大捷英雄带回来的份上,还有,她原本就是父母亲给自己千挑万选的妻子。
慧娘看这条街,宽厚的青石街面,平整干净得如水净过。宽度,不次于大街上。如同京里诸王府门前的街,必然宽可跑马,而且是私道。
笑语欢声的人们,来往照应的家人……慧娘打心里喜悦起来,对于就要见面的公婆也少了许多猜测。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新认的母亲丁婆婆,萧护是依礼请丁婆婆到家里来,丁婆婆不肯来,说的话也有见识:“我去到你们家,让人笑话,也让姑奶奶让人笑话。”
慧娘此时想起来,不是觉得这个母亲让人笑话,而是想到自己身上,自己就还是原来的封慧娘时候,家境和萧家也不能比。
暗自的笑,进到家门,人家笑不笑话?
又想到一件事,伍家的哥哥们舅爷当得欢畅,理当来送自己的,为什么一个也不来?少帅私下里会过他们,说的什么,慧娘不知道。
慧娘心头阴云犹在,郡主,国舅,贵妃……这是每天都会盘旋在心头的乌云,可是每一盘旋,就会告诉自己不怕!
丈夫,已经嫁了!慧娘冷笑,郡主要,给我叩头敬茶,也许就许给她!
家门到了,萧护停下马,看身后慧娘轿子停下。场面静下来,不少人窃窃私语,有人还不知道,见后面轿子下来两个妈妈两个丫头,悄悄问身边人:“这是什么人?”
“少帅私下里娶的亲。”
“啊!……。我的娘呀,没见萧家摆酒席?”
“是私下里。”
有人知道的,交头接耳道:“你说今天这事怎么过去?”那人就摇头。萧护不看他们,下马来往慧娘轿外走去,正要去打轿帘喊她下轿,见有人高声喊:“少帅,夫人有话!”大门内走出一个老妇人,五十岁上下,带着一脸的威严。她气势与别人不同,慧娘在轿内也留意了。见她先对着萧护行礼:“见过少帅,恭喜少帅大捷。”再退后几步,肃然站立高阶上:“夫人有话给少帅。”
萧护毫不紧张,从容地站定,垂下手:“儿子听母亲训诫!”来的这是母亲身边的庞妈妈,是母亲的心腹人。
庞妈妈肃然高声道:“夫人请少帅中门入,说少帅带来的女人,角门步行而入。”
她嗓音洪亮,几乎人人听得清楚。鼓乐声早停,寂静中,人人听得清清楚。有人带着看笑话神色,有人带着诧异,这亲都成了,不让中门进,不是不认吗?
“什么!这是母亲说的?”萧护带着几乎晕过去的神色,但是他还不慌乱。人人看得明白,他对轿中先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担心,我去见母亲。”庞妈妈下台阶来,陪笑躬身:“夫人还有话,说少帅战场上辛苦,她心疼呢本该就见,可少帅行为不检,相与了…。”这几个字遇上萧护杀人般的眼神,还是咽回去没说,接着道:“夫人说气得心口疼,请少帅只见大帅吧。”
有两个妇人低声交谈:“这才是正理儿,萧家是一般人家吗?随便弄个人就当家少夫人了,这如何让人能气平?”
“萧夫人啊,可是最讲究门庭的人,也最严谨门庭的人。你还知道吧,早起我那嫂子又来见她,我陪着来的,说军营里男人地方呆的女人,不是好门风。再者今天轻易让她进中门,以后不好了也退不了,我那嫂子哎,其实还不是为着侄女儿们的亲事,我没有女儿,我乐得看笑话。”
原本热闹欢迎的地方,顿时冷了场,不但冷场,而且这么多人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人人看少帅,这是个从小就骄傲威风的人,今天脸涨得通红,又尴尬又窘迫又难堪,他半咬着牙,似迷怔似生气:“这……竟是母亲说的?”
其实萧护心中明白,这话很是符合母亲性子。问他事先猜没猜到有这一回,少帅十有*猜到生气,却没有想到母亲在自己大捷后,还不给半分面子。
好在他有底气,儿子带回来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一个。对庞妈妈道:“母亲还有话吗?”庞妈妈见少帅还不让那外来的女人下轿,对他使眼色,您就别倔了。见少帅不为所动,不得不当众说出来:“夫人说,少帅从小是个有主见的,必然不答应,只怕还有找大帅的意思。夫人说,”
萧护真的无奈了:“母亲还有什么话?”庞妈妈重新回到台阶上高站着,高声道:“请少帅对中门跪下。”萧护跪下来,庞妈妈再次一字一句道:“夫人说,一刻钟内不进,以后不必进了!”萧护瞠目结舌!
他真的乱了。
让十三娘由角门里进?还当着这些人的面。萧护宁愿自己现在挨父母亲的打,也不愿意答应。可是母亲的话,从来说一不二。她能说出来这句话,必然是回过父亲。从大门飞奔见父亲,以少帅的速度,一刻钟也回得来。不过今天人多,如果不能迅速找到和父亲单独传信的机会,那自己一刻钟就回不来。
人人看得出来少帅面上的为难,难过,甚至他还有伤心。怎么办?萧护跪在地上束手无策,看不到别人的怜悯,也看不到别人的嘲笑。
慧娘看到了!
不能说她不难过,不觉得脸上下不来,不过,这也说明自己婆婆是个有规矩的人,说明这萧家里,不是什么人都随便可以进。
角门里时,就角门里进吧。落难过的孤女,还怕什么角门里进。把夫君伤心难过为难看在眼中的十三娘,自己打起轿帘下来。
众人眼前一亮,见一个高挑个头儿的少女,她没有做妇人打扮。甚至今天日头好,初秋气爽,她面上未绞的汗毛看得明白。
还不是妇人。
有好几个人松了一口气,隐约猜到只怕还没有圆房。这样也好,没圆房就让她圆不了吧,有的是人可以圆。
少帅以前就生得好,四年后的今天再来看,更是出挑的威风八面,只可惜办错这一件事。不过还好,还有补救机会。
庞妈妈多看了慧娘几眼,见不是轻薄脂粉,心中庆幸,少帅没有太糊涂,就看她想作什么。萧护想心事太认真,他没有看到慧娘出来。少帅是家中独子,从小儿虽然教导严格,也算娇生惯养而生。
他隐隐动气,在心中迁怒于别人。母亲怎么会不疼自己,定然是来的什么人说的,再或者有不好的奴才。他还跪着,虽然小心翼翼,却有了怒气:“是母亲亲口说的?”庞妈妈再次陪笑:“是,夫人亲口所说,老奴有几个胆子,敢哄骗少帅。”
萧护更犯了难,慧娘的事他信中并没有写清楚固然是原因,可也不敢在信中写清楚,怕信件有失。郡主都能来监军了,她要查自己信件也有可能。
只含糊说了是自己心爱的人,母亲,唉,母亲她出身名门,从不和家门有污的人来往。
萧护起来跺脚:“好,我去见父亲,”手臂被人拉住,低头看是慧娘。
慧娘给他跪下来,仰起头深情的看着他:“夫君大人,母亲已经算是开恩,容我进门就是因德。请夫君中门而进,我自会进去。”
萧护真的伤了心,不顾旁边都是人,握住妻子的手,心头酸痛:“我怎么能,答应!”他咬着牙说出来。
可怜的十三,辛苦逃难到自己身边,为报仇不惜性命。而自己瞻前顾后,虽然萧护都有原因,可他自己不能原谅自己。
每一次离开,对少帅都似一次酷刑,是丢了心般的疼。他要揍慧娘,这也是原因之一,总是离开自己。
总算成亲,成亲后一身轻松,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从此可以长相厮守。而母亲,她恼怒也有原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