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国舅恼怒得胡子都快与地平线平直。他阴沉着脸站在当地,见萧护不管自己,军情也不管了,双臂抱着妻子不住地哄:“没事,乖,你别担心。”
寿昌郡主要是能忍住的性子,也算她长进。她在路上能忍,是听到国舅大喝,知道无处可去,只能忍着。此时到了太平地界,郡主以为自己还是国之郡主,才见到心上人一喜,又见慧娘当众撒娇。
慧娘是骤然沉重上心头,郡主以为她给自己下马威。扯舅舅衣服,低声不依:“舅舅,”又郡主脾气压不住,道:“她是钦犯!”
袁连赶快打岔:“郡主,不要说话。”寿昌郡主老性子不改,凶巴巴地:“你能管我!”
邹国舅,也是和外甥女儿一样的想法,认为慧娘是有意的。他气怔住看着,此时要用到萧护,只张臂搂过外甥女儿,拍拍她肩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人人听到那一句:“她是钦犯!”
人人沉下脸,只有国舅还没有发现。萧护恼怒地抿紧嘴唇,而慧娘又怒又恼,难免看一眼郡主,委屈心酸再次涌上心头,这位郡主就不少给自己找事情,慧娘不依地拧一拧身子,这是她最近娇惯,习惯性的动作,倒不代表着什么,又轻声哭起来。
邹国舅看不下去,正要大怒。听萧护还嫌不够,抚着妻子后背:“她不会再欺负到你,我不答应!”
“萧护!”邹国舅阴冷的开了口:“她也不能欺负郡主!”慧娘本就嫌恶他,听这嗓音就似地狱中来,在夫君怀中身子一颤,搂紧住他。
这对于寿昌郡主不亚于重击,她跺脚哭了:“舅舅,他为什么对钦犯这么好?”萧护勃然大怒,抱紧慧娘,眸子如冰,飞到寿昌郡主面上,大声质问:“好!你们在金殿上害她还不够!在这里又这样说!……”
邹国舅多年政客,不愧是老辣的,事实上他最擅长的,也就是尔虞我诈。见萧护要发作,冷冷提醒:“你自己须知道,你带这么兵是没有旨意进的京?再者,你是为保护一个钦犯才这样的?”
国舅忽然就疲倦了,手抚额头:“萧护,现在是你我携手的时候,不要让人说你为儿女情长,不是为对君忠心,那话难听得很,你难架住的!”
邹国舅敢说这话,也是有倚仗的。他来时,只带二十多个人。可来到以后,发现京都护卫不少人在这里,换句话说,这里并不全是萧护的人。
你萧护现在可以撒野,这乱总是要平息的吧?并没有全国都乱。一旦平息,还是皇权君父至上。
院子里人全脸色一变,因为少帅变了脸色。萧护面色极其难看,搂着怀中慧娘走上一步,雷霆般咆哮起来:“那我问你!我岳父母是怎么死的!”少帅眼睛鼻子都似要喷火般,夜晚火把下见到鼻冀处全是涨红的,少帅暴怒:“你说!你敢如实说出来!”
邹国舅把这一条给忘了,他张口结舌,被萧护气势所压,拉着寿昌后退两步,险些摔倒,寿昌哭着去扶他:“舅舅,”才把国舅魂给喊回来。
喊回来也没了威风,萧护像发了狂:“你说她是钦犯!好!假设她是的!假设她是我定亲的妻子封慧娘!国舅,你有没有想到她千里逃难,多么艰难!你没有想到她过城门不能入,独宿荒野,是多么的难!你有没有想到她挨饿忍饥时,是多么的难!”
寿昌郡主肚子里奇异地“骨碌”一声,她饿了。
包括邹国舅都吓傻了,少帅又怒又骂,怀中是“嘤嘤”哭泣的少夫人。少帅气得快怒发冲冠,眼角都不可思议的圆了,瞪的。
身为军中统帅,会是个极为克制自己的人。而萧护性子,也是谋定而后动,轻易不雷霆。今天他喘着粗气,架着院子小一点儿,他发脾气,人人寂静点儿,满院子人听到“呼呼,”是少帅出气时。
萧护实在气坏了。
他的人都不劝,都觉得邹国舅不识实务,只有袁连急了,连摆双手:“少帅息怒,国舅没有这个意思,郡主小,您不是不知道!”
萧护劈头劈脸给了他一句:“我妻子也不大,别总欺负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胡扯!好不好惹到我,给她一顿!”
这个她,也不知道是她,还是他?
邹国舅默然不语,寿昌害怕地往舅舅怀中去偎。
“是是,少帅息怒,是我们错了,是我们的不是,眼下皇上最要紧,您看是不是?”袁连带着手下人,不住口的赔礼,又给一直埋头在丈夫怀中的慧娘快跪下:“少夫人,大事要紧啊,”
萧护没好气:“走开。”
怀中慧娘动一动,在他衣上抹去面上泪水,仰起头泪眸一双:“夫君,他说得对,你们…。去商议正事吧。”
退出少帅怀抱,沉一沉脸色,才重新恢复一部分自然,手不由自主又去扯萧护的手,哽咽着吩咐:“给客人备饭菜。”
“是!”水兰忿忿答应一声,小螺儿最不笨,就是胆子小,扁扁嘴:“只有冷馒头!”邹国舅大怒的力气也没有了,他也饿了,而且才看到这满院子站的将军们,全怒容满面。
袁连忙道:“有吃的就行。”慧娘深吸一口气,对小螺儿展开一个笑容,心中悲痛想到爹娘的死,不太自然:“好妹妹,去让奶奶们捅开灶,弄些热饭菜来。”
她眼中又含满泪水,仰一仰头把泪水直直咽入肚子里:“没吃没喝的滋味儿,不好过!”说过放开萧护的手,对他轻施一礼:“有什么吩咐,请夫君再交待下来。”萧护沉着脸嗯一声,在慧娘面颊上抚一把:“别再难过,今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他赌气似地说完,其实也只能赌气。邹国舅说得对,萧护难道以后说我带兵入京,冲冠一怒为红颜?
不是为平叛乱出力,是为给妻子报仇。一定会有御史弹劾:“既然冤枉,为什么不代为喊冤枉?”
也不能真的为封家洗清罪名。
萧护特意留下当初的两个关键证人,徐明其和王于凤不杀,就是还存着一丝将来重翻案子的心思。
古代皇权至上,他们全是这种制度下教育出来的人。像张守户这样想到造反的人,不太多。
萧护这一会儿话也不想和邹国舅说,对小厮使个眼色,萧西招手:“国舅请房中去。”又请袁连。邹国舅心中震撼于萧护的话:“我岳父母是怎么死的!”看来他是早知道了。
步子迟迟,袁连赶快来催:“国舅,快进去吧。”这才把邹国舅弄进去。不大会儿功夫送进饭菜来,十分整洁。
袁连喜出望外,把萧少夫人夸了又夸。邹国舅先不动筷子,有几分虚弱地问:“让郡主来与我同吃。”
“你要不要一会儿谈事情也留下她!”萧护讽刺!
邹国舅手抖几下,想出去看寿昌有没有受欺负,又按捺下来,吃了起来。
寿昌郡主能不受欺负吗?
至少在她和国舅眼里是受到欺负的。
饭菜好以后,先给正房里送去,余下的折一盘子给她,冯妈妈一向慈祥的人,也脸色难看,手指厨房里小桌子:“你就在这里吃吧!”
小桌子上当然不会太干净,因为天天在摆饭菜。
郡主在金桌子上,玉桌子上全吃过,甚至珍宝桌子上也吃过,就是没有在厨房里吃过。国舅不在,又被萧护大骂过,郡主又饿得咕咕叫,还是小声抗议:“在厨房里吃?”
“有吃就不错了。”陈妈妈絮叨起来:“下午左边的邻居来道谢,说她亲戚那街上,全是死人,井里也是,一口干净的水也喝不上。右边的邻居也过来,说要没有少帅,哪还有天天饱饭吃……”
她往灶里添着火,嘴里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