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讲了,对于他跟程维书曾经做过的一切,他不把他轰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可程维哲的这番话却狠狠戳进白佑夙的心坎里,他曾经认为书香门第的家族,居然是这样无情无义,仅仅因为程维书断了双腿,就毫不犹豫退了亲事。
而他的父亲爹爹,居然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话来骗他,让他傻傻从家里跑出来,这样丢人现眼质问程维哲。当真相明明白白摆在他眼前,白佑夙只觉得脸颊都火辣辣的,疼得要命。
然而,亲事是他自己家退的,他就算求了程维哲,也于事无补。
到头来,他还是无法见到程维书一面。
白佑夙低着头,整个人身上所有的神采都被抽走,他的信仰与笃定,一夕之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茫然无措。
“我们不过就是开了一个玩笑,却变成了这样……”白佑夙低声呢喃。
然而,无论他表现得什么样子,程维哲都不为所动。
他最后给白佑夙留下一句话:“什么叫玩笑?对于你们是玩笑,对于我们并不是。因为你考虑的永远只有你自己,为了你们自己高兴,可以轻而易举毁了小元这几个月的心血,你知道心血二字到底是何意?”
“心血二字,一为心,二为血,乃是心之所至骨血为生。那间你们谁都看不上眼的小小面铺子,就是我和小元的心血,你说不喜欢就毁了,你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就像你现在失去了程维书,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白四少,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请你离开吧。”程维哲最后淡淡道。
白佑夙茫然看了他一眼,从生下来至今,他人生一帆风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到所有人都夸赞与表扬。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受不得半点挫败,终于落得如此下场。
怪谁呢?他谁也怪不了,白佑夙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自我谴责的人。可时至今日,他心里焦急程维书的状况,难过两个人已经断了的姻缘,终于觉得,他们应该怪的,却是自己当初那个决定。
他后悔了。
白佑夙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程维哲,终于转身离开了这间被他和程维书弄得一无所有的铺子。
天启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宜出行。
杨家大大小小裹着暖和厚实的冬衣,一一登上已经堆满了包裹的马车,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等雇主们坐定了,这才笑着扬声道:“东家,走吗?”
杨中元跟程维哲坐在坐外面,听罢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天上灿烂的朝阳,笑着大声道:“走吧,这就离开!”
随着车夫的扬鞭声,马车宽厚的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咕噜咕噜”转动起来,点星跟在马车后面,也抬起蹄子,跟着一同走出雪塔巷口。
年幼的徐小天掀起车帘,他趴在窗户边往外看去。
这一日天气极好,多云少风,阳光灿烂。
一家人随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不约而同心里默念一句。
再见了,丹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