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两根臂粗藤条半空之中激射而来,自沈银灯左右肋下急穿而过,一个荡甩,把她从矢箭上抽起,牢牢钉撞在山壁之上。
秦放这才挣扎着站起来。
要真正杀死一个妖怪,首先,要放干它的血。
也不知是为什么,他忽然强烈地想阻止她:“司藤!”
司藤身形微微一停,然后,缓缓转头看秦放。
她说:“秦放,沈银灯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你把我想的太好了。你以为我是好人吗?从头到尾,我只是个妖怪罢了。”
说完了再不看他,仰头环视石壁,低声说了句:“也该到了。”
石壁上,小八卦印忽然再次显光,瞬间又黯淡下去,直至完全看不见,不多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颜福瑞出现在洞口,他怀里抱着雷击木令旗金钱剑等各色法器,气喘吁吁地看司藤:“司藤小姐,外面裂开了个洞,我看见道长们都在……”
他忽然停住了,目光死死盯住了墙上的沈银灯。
司藤说:“出了点岔子,好在有惊无险,我答应过你,会为瓦房报仇,这刺中心脏的最后一击,交给你了。”
颜福瑞手臂一松,哗啦一声法器滚的满地都是,他喘着粗气点头:“我来,我要为我们瓦房……讨个公道……”
说到后来,语声呜咽着,似乎终于等到这一天,有些手足无措,他四下张惶地看,最终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矢箭,目光中含着极大恨意,一步步走上前去。
这些天,他的脑子里都是“为瓦房报仇”,也无数次设想过或持刀或拿箭刺向沈银灯的心脏,但是他这辈子,别说杀人,就连伤害小猫小狗也不曾有过,真的面对着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沈银灯,居然有些迟疑了,矢箭的箭头微微颤着,几次想发力都没能刺的下去。
最后一次狠狠心,箭头都已戳到她心口,沈银灯已阖起的眼皮骤然掀起,她冷冷盯住颜福瑞的眼睛,说了句:“我会回来找你的!”
许是被这句话激的,颜福瑞全身发热,脑子一冲,毫不犹豫的把矢箭刺了进去,秦放不忍再看,把头偏向了一边。
静默中,颜福瑞后退两步,手捂着脸跪倒在地呜呜呜地哭起来。
秦放听见司藤没有情感起伏的声音。
“这世上,不是随便是谁,都能回来的。”
【第五卷完】
☆、第1章
最后是秦放和颜福瑞合力,把吊在半空中的一干人给救了上来,道门没能全身而退,在挣扎和藤条绷断的时候,桃源洞的潘祈年摔了下去,就像沈银灯说的一样,撞上石峰,肠穿肚烂,鲜血都滋养了赤伞的子孙。
这算什么呢?工伤?苍鸿观主他们要怎么去编借口跟潘祈年的家人解释呢?秦放脑子里乱的很,正混沌着,司藤从内洞出来,没理道门,也没理秦放和颜福瑞,自顾自出洞。
那所谓的吞食赤伞妖元,所谓的第四件事,必然已经大功告成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秦放又去了内洞,被钉死在墙上的沈银灯像极了他第一眼见到时的司藤,人皮包着骷髅,眼洞大突,死不瞑目。
他看了很久,默默退出来。
道门的人很焦灼,议论纷纷,除了没有中过藤杀的白金教授,每个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司藤小姐还会为我们解藤杀吗?
***
秦放和颜福瑞回到旅馆的时候,夜色刚刚笼上半空,司藤已经洗漱完毕,新的旗袍,新的高跟鞋,让店家搬了张摇椅在二楼住处外的走廊下,背对着楼道,摇啊摇的看苗寨外的山景。
两人都不想说话,在楼梯上坐下来,各想各的心事,期间单志刚发来一条短信:“还在苗寨吗?”
秦放回:“在啊。”
短信标识的小信封封口送出的时候,颜福瑞忽然腾一下站起来,很急地向司藤走过去,秦放没有回头,听到他说:“司藤小姐,你说沈小姐是妖怪,我也知道她是妖怪,但是她一直是人的样子,像人一样说话。我……我总觉得……我杀了人了。”
他平生小猫小狗都没杀过半只,电视里看降妖除魔,只觉得舒服解气,真正面对,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沈银灯跟人一模一样,像人一样说话,像人一样会害怕,矢箭戳进她心口的时候,那种钝钝的声音叫他浑身发麻。
如果她化作一阵黑烟消散,或者变成一朵蔫巴的毒蝇伞,他都会觉得更好受些,但偏偏又不是,她心口流血,四肢抽搐,死的都跟人一模一样。
颜福瑞觉得,这跟杀人真没什么两样。
秦放屏息听司藤的回答。
她先是淡淡哦了一声,然后问他:“沈银灯是不是杀了瓦房?”
颜福瑞似乎愣了一下:“是啊。”
“杀人该不该偿命?”
“……该。”
“那杀了该杀的人,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秦放心里五味杂陈的,又有些想笑,司藤很会说话,打发颜福瑞这样的,都不需要超过三句话——果然,颜福瑞没声音了,再然后吭哧吭哧往回走,坐下时,秦放听到他嘟嚷说:“也是哦。”
坐了一会,他又低声撺掇秦放:“我看你也挺想不开的,你要不要跟司藤小姐聊聊?我觉得司藤小姐是个明白人。”
秦放看了颜福瑞一眼:“我没有什么想不开的。”
***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苍鸿观主带着道门所有人过来拜访,客栈不大的小院子站了这么七八个人,几乎塞的满满当当,司藤当没看见一样,躺在摇椅里前后晃着,木头交联处的声音咿呀咿呀的。
苍鸿观主很尴尬,求救似的看秦放。
秦放没有落井下石的心思,他提醒司藤:“苍鸿观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