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冷月垂目扫了一眼被王拓搁在一旁地上的僧人答卷。
他不用口头问答,而非要编出个挑选抄经人的借口,让全寺僧人拐弯抹角地写下这么一堆东西,再连夜一个字一个字地翻看……这倒是真像个脑子不大好使的人在别无选择的时候使出的下下策。
但是,王拓说的要是实话,那就意味着安国寺中当真有个对王拓极感兴趣的人,知道王拓写了这样的东西,趁王拓不察,偷了这封信送去行馆,故意让礼部发现……
要真是这样,这事儿恐怕就不能像安王爷许诺她的那样,她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
这样的事,宁可信其有。
冷月不察地蹙了下眉头,神色缓了几分,把那封应该属于神秀的信收回袖中,对王拓淡淡地道,“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王拓看着冷月明显温和了许多的面容,犹豫了一下,跪着没动,“菩萨,我还有事情,要跪着说。”
“你说。”
王拓那双细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冷月明艳逼人的脸,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抿了半晌,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一字一声地说了出来。
“菩萨,我真的想要你。”
☆、第59章 剁椒鱼头(十)
冷月的下巴差点儿和手里那把剑一块儿掉到地上。
王拓似乎丝毫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就那样端端正正地跪着,认真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望得她里里外外一阵凌乱。
他那汉师也不知是花了几个铜子请的……
“此事……”冷月好以整暇,重新把剑抱好,才悠悠缓缓地道,“容我问了佛祖再说。”
王拓目光一黯,失望之色在瘦削的脸上蔓延开来,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菩萨……”
冷月伸手搀他起来,顺手拾起搁在地上的答卷,见部分答卷被仔细地折起了一个角,心里微微一紧,不动声色地问向乖乖站在一旁的王拓,“你昨儿晚上让我保佑你今天找到杀瓷王的人,我保佑你了,你找着了吗?”
王拓抿着嘴唇耷拉下脑袋,“没有。”
冷月暗自松了半口气,“那这些折了角的,是你怀疑的人吗?”
王拓摇头,“他们的字美。”
“……”
“我要请他们抄经……”王拓小心翼翼地看着冷月黑了一重的脸色,“不过,如果菩萨能给瓷王真气,就不用了。”
冷月嘴角微微一抽,谁说他记性不好,这不记得挺牢的吗……
冷月觉得,真气这档子事儿实在不能让他再惦记着了。
“用,还是要用的。”冷月一面翻看那些答卷,一面漫不经心地道,“我昨儿回去之后问过佛祖,佛祖说了,瓷王气绝已超过三日,给什么真气也没用了,佛祖让我劝你,别想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了,就在这儿好好给他超度一场吧。”
冷月说完,心里默叹了一声。
跟景翊待久了,这些瞎诌胡扯的话居然也能信口拈来了。
冷月没去看王拓的脸,单在王拓略显短促的呼吸声中就能知道这人的眼圈必然是红了,冷月多少有点儿于心不忍,不动声色地把话岔了出去,“你刚才说你记事不牢,总得把要紧的事儿写下来才行,你这习惯跟寺里的什么人说过吗?”
王拓抿着嘴点头。
“神秀?”
王拓又点了一下头。
果然。
冷月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把那叠答卷交还给王拓,“你记好了,我再说一遍,见到我的事儿不得跟任何人提起,就是你回到高丽之后也不能说……记住了,别往纸上写。”
见王拓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冷月补道,“你要是再犯这种错,等你高丽子民世世代代啃白菜过活的时候你可别说我没保佑你。”
“是……”
冷月说罢,闪身而出。
事态有变,已经变到她不能擅作主张的程度了,她需要回安王府请安王爷来定夺,但在此之前,她还得办一件事——把神秀手里的信换回来。
神秀这封信要不要紧她不清楚,但此时神秀手里那封却是昨晚那桩悬案的证物,这信若丢了,昨晚的事儿就极有可能查无实证,最终落为空口无凭的戏文段子了。
冷月连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只求托她送这封信的人说的实话——但求一定送到,哪怕神秀未必肯看。
无论昨儿晚上那出是帮王拓还是害王拓,神秀无疑都是寺中最有可能完成这件事的人,那信落回到他手中,无异于把凶器交回到了嫌犯手里。
他不看,她就还有机会把那封信悄悄换回来。
事实证明,我佛慈悲,神秀当真没看。
但冷月已经没机会把信换回来了。
神秀看也没看,就把那封信化为一撮细灰了。
“你烧了?!”
冷月睁圆了一双凤眼看着神秀房中龛前香炉里的那一撮尚有余温的纸烬,有点儿想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