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娘眼睛一酸,把孩子放到床上,与陆夫人抱着便哭了起来。
路上的艰辛,以及对陆回母子的担心,教她难受了这么久。
良久,陆回轻轻拍她肩膀:“兰儿,莫要伤心了。如今咱们不是都见着了吗?”
兰娘愧疚不已,跪在陆夫人跟前:“娘,都怪我,若非是我,您与夫君都不会遭此横祸,康哥儿也不必小小年纪就颠沛流离……”
她是实在难受,陆夫人用帕子掩着脸哭:“兰儿,都是命,这都是命啊……”
等几人情绪都平静下来之后,陆回给兰娘盛了一碗热粥,兰娘抬眸与他对视,瞧见他这些日子瘦得更厉害,好在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这让她也安心了些。
陆回像往常一样揉揉她头发:“好好吃饭,吃完了再说。康哥儿有我抱着。”
他一阵日子不见康哥儿,抱起来的时候仍旧是带着笑,也是真的喜欢康哥儿。
一家几口好好地吃了一顿饭,陆夫人便把康哥儿抱走,留兰娘与陆回独自说话。
二人便说起来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
陆回沉下眸子:“他未曾为难我,的确是狱中太过阴冷,我自己甚至遭不住才吐了血。只是……你这一走,不知道他会不会追来,而岳父那边说不准也要遭受质疑。”
兰娘心中也是这样想的,此时她心中仍旧是忐忑:“我爹说顾亭匀虽然大权在握,可这几个月因着行事大胆,皇上对他也有些不满了,数次喊他回京他都拖延,派他的差事他并未上心,我爹好歹是一方知府,若他真敢动我爹,我爹以及那些朝中好友都会参他,谅他也不敢太过。”
毕竟顾亭匀所谓的“夫人”早已不在世上,兰娘如今是陆回的夫人,顾亭匀这般强抢□□,去哪里都说不过去。
陆回皱眉,好一会儿才道:“兰儿,我们去西部可好?那边有辽阔无垠的草原,有许多的牧民,成群的牛羊。我们带着娘与康哥儿一起去,给那边的牧民治病,余生只要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也算是极好的了。”
兰娘怔了怔,忽然间脑子里回忆起来最后见顾亭匀的一面。
他因为喝了被她下药的米酒倒在桌上,一动不动,那样子竟然是有些可怜的。
不,他怎么会可怜,他如今什么都有,这世上可怜人那么多,怎么也轮不到他。
兰娘强行让自己抛下那些念头,冲着陆回笑:“好,我都听你的。”
可下一刻,兰娘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抱着陆回的胳膊,道:“这些日子虽然我被困着,可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燕城如今死伤人数只怕比年前还要多,你我从医数年,从未见过那个地方有这样多的重病之人。燕城是我们相识的地方,又是我爹的管辖之地,若是死的人越来越多实在是不行。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兴许可以一试,绝症之人大多是毒聚血虚,从前在《医道》那本书里曾经提过,青麦苗汁有奇效,而在《神针策论》中提到,有一个穴位名叫……”
陆回温和地看着她一笑,道:“兰儿如今越发厉害了,你说的法子我曾经试过,红石头巷卖烧饼的坤哥便是得了瘕,只是针灸与青麦苗汁一起,再加上膏药,仍旧是无力回天。”
他眉目之间都是遗憾,兰娘瞬间失望了。
她还以为自己想到了一个希望很大的法子,但陆回都说没有用,那必然是没有用的。
可兰娘仔细回想了许久,记忆中竟然也想不起来那个卖烧饼的坤哥究竟是如何治疗的。
兴许是当时病人实在是多,她记不清了。
而陆回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你放心,我也一直都在想办法,就算是咱们离开了,若是想到了好法子也可以托人带给岳父,由他转交给燕城的其他大夫。”
这倒是也不错,而他们现下最要紧的便是赶紧逃走,越远越好。
天下之大,必然有顾亭匀找不到的地方。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逃走,那便要很快动身了。
陆回事先就做好去西北大草原的准备,带上他娘与妻儿,一家子打算尽量都抄小路,好逃避顾亭匀的追查。
这一走,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而不知不觉,一家子都走了很远了。
虽然路上也辛苦,可想到日后到了大草原,他们在一起安安稳稳的生活着,每天一起割草放羊,看日出日落,兰娘又多出了些期待。
大年三十那一晚,履霜院起初人人都高兴的不得了,因为今年顾大人与往年都不一样。
他不仅允许人把院子装扮成了热闹的样子,还亲手写了对联,身边跟着的人哪个没有得赏银?
一路从京城跟到燕城的随从都知道,京城顾府从来不过任何节日,且每到节日他们大人最易动怒。
而今年这一晚大人与夫人一起吃年夜饭,所有下人几乎都得到恩赐也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吃年夜饭,大家都说,等吃完饭大人还会放烟花的,据说因为夫人想看烟花,顾大人命彰武亲自去买了许多烟花,几乎把全城都跑遍了,所有最贵最漂亮的烟花都买来了。
可谁也没想到,夫人跑了。
就在这个热闹非凡的晚上,大人被夫人迷晕了之后,夫人竟然跑了。
下人们发现的时候兰娘早已走了至少一个时辰了,他们战战兢兢地把顾亭匀扶到床上,而后彰武咬牙让人立即去追,封了燕城,就是冯渡都被惊到了,知道顾亭匀对那女子的执着,赶紧地帮下命令,要人搜城。
等顾亭匀醒来之时,已经四更了,他睁开眼,头昏脑涨,感觉到四周都很安静,闭了闭眼再一抬头,就看到屋子的地方跪了一群人。
而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躺着。
脑子里浑浊一片,他闭上眼,听到地上跪着的彰武自责又带着些害怕的声音:“大人……”
顾亭匀没有说话,他自动忽略了彰武的声音,而脑子里浮现出兰娘最后的笑脸。
她笑意盈盈地给他斟酒,对他说,那酒清甜,十分好喝。
心口丝丝缕缕的疼仿佛针一般地扎进他最脆弱之处。
顾亭匀睁开眼,瞧见彰武把头贴在地上,而其他下人也都大气不敢出,就那般乌压压地跪了一屋子。
他再往兰娘这几日用的梳妆台看去,那上面放着一枚泥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