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湮灭,红帐翻被,鸳鸯戏水,喘息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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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有人急速奔腾,头上的斗笠被风翻起,露出一双冰冷含怒的眼睛。
身周的景物一晃而过,根本如不了她的眼,她只是急速的飞行着,所过之地连空气都冷得似要将人冻成冰块。
忽然,她停了下来。斗笠下的一双眼睛看着站在前面背对着她的人影,嘴角浮现淡淡的讥诮。
“我当是谁,原来是名动天下的忘尘大师啊。”她声音冰冷含着几分轻蔑,“大师不在佛寺呆着,怎么有兴致跑来着江南呢?莫非整日对着佛经疲倦了,也想来体会体会这江南美景,人间美色?”
她言语轻嘲又污蔑,句句乃佛家大忌。忘尘却并不生气,他缓缓转身,看着一身黑衣的女子,叹息一声。
“燕居,你这又是何苦?”
“闭嘴,”燕居一声低喝,头上的斗笠乍然破裂,黑发披散如魔,黑纱下那张脸冰冷似雪,傲然似梅,倾国倾城。
前朝忠义王凌氏一族,所出之女个个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就如同六百年前那个女子一样。
忘尘眼神有些恍惚,而后又叹了一声。
“你算计半生,不过只为了一个早就湮灭成灰的梦,值得吗?”
燕居却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
她笑得狂放而冰冷,凄冷而决然。
半晌,笑声止。她冷冷看着忘尘,“落天祥,你没资格对我评头论足。至少我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知道我知道什么是国仇家耻。至少我不会如有些人那般,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忘记了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忘记了…”
她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自己曾放弃一切的初衷。”
忘尘身形忽然一颤。
燕居见到他眼神一瞬间的波动,却笑了。
“落天祥,你以为冠上一个佛家的法号,就能改变你身为落家血脉的事实么?你忘记红尘俗世甚至忘记自己本命何归,你又如何能够忘记…”
她眼神忽然凝定,似一个深沉的漩涡,层层席卷海浪,要将人吸进灵魂深处。
“你执着六百年的…心之所爱”
忘尘再次一震,平静的眼神破碎出一条裂缝。似那封锁多年的记忆,忽然被劈开了一道光影。接着,那重重叠叠的画面接踵而来。
那些被他尘封的,逐渐消失在红尘岁月中的爱恨情仇,那些执着与追求,那些渴望与期待,那些希冀和绝望…在生命中挣扎沉浮。那些人,也随着岁月流逝而渐渐淹没黄土之中。
这世间繁华万千,风云变幻,朝代更替起起伏伏。却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人世红尘中挣扎,犹如高楼独望,永远看不到末日之终。
他闭了闭眼,似乎想要关闭启开的记忆之门。
燕居却又哼笑一声,“落天祥,你还要逃避多久?”
她一拂袖,身影刹那逼近。
“你忘记当年于青楼中那个名为映波的女子了吗?”
忘尘忽然睁开眼睛,宁静慈祥的眸光霎那冰封如雪,似针尖般刺向燕居。
而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燕居就身影一闪,只见白光在眼前交错而过。她横掌一劈,无数刀光如雪花绽开。她退后一步,有些骇然的看着忘尘漫不经心的收起匕首。
“看在你是她后人的份上,我不杀你。不过你要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忘尘的声音依旧淡漠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机只是幻觉。
燕居瞳孔微缩,右手指尖颤抖,有鲜血从指尖滑落。将地上落叶染晕染一片嫣红,刺眼而夺目。
她有些恍惚,只一招,只一招,她便输了。
忘尘却已经转身,“好好呆在西戎做你的国师,不要再出来惹是生非了。前朝旧事已随风散,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又何苦颠倒自然规律?反倒累了自身,可是值得?”
燕居胸腔又升腾起浓浓怒气,“你知道?你居然知道?”
忘尘站在月下,一身僧袍,却偏偏被他穿出几分绝尘的味道来。
“你好歹是你徒弟,你也舍得那样对她。你这师父当得真不怎么样,也难怪她不认你。”
“你——”
燕居惊骇,却又似了然,嗤笑了一声。
“我倒是忘了,忘尘大师名闻天下,素来有半仙之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忘尘没有否认,只是抬头望月,声音里似乎有几分疲惫。
“凌燕,够了,不要再造杀孽了。你手上的人命已经太多,杀戮过多,死后只会落入无间地狱,永生没有轮回之机。”
凌燕,这个名字已经多久没有人叫过了?久到她都快忘记了。记忆之中,似乎那人总是唤她‘燕儿’。当年清明湖畔,他微笑执起她的手,满目含情,眼中只倒映着她的容颜。
“燕儿,跟我进宫,我封你为后,给予你无上尊荣富贵,再不让你颠沛流离。”
彼时她身怀亡国之仇接近他,一步步诱惑他,却也让自己一步步陷入他温柔的陷阱。
到最后,那些血腥的厮杀,那些决绝的离去,那些…隐藏在记忆之中无法诉请和释怀的爱和恨。
这一场复国之梦,这一场感情之殇。究竟是谁负了谁?又究竟是谁赢了谁?
后来他死了,是她亲手杀了他。犹记得当年她亲口喂他喝下毒药,他看着她,仍旧满面的温柔。在她转身之际,似乎听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