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上午答应周缇缇,有一大部分是在照顾女儿的心理。周缇缇开始读小学,如今的心理比三年前要更加敏感而纤细。她继承了父亲的高智商,学什么都相当流利,又不知从哪里修炼了高情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有时候看待问题的态度就像个小大人,全方位多角度,善良而体贴。周缇缇越长大就越少任性发脾气,她比曾经的杜若蘅更加明理识趣。
杜若蘅不能不反思自己与周晏持的离异给女儿带来了什么影响。总之是弊大于利。假设他们能一直恩爱如初,周缇缇一定比现在更加开朗活泼。
回t城并不意味着两个大人之间的复合,而只是为了安抚周缇缇的心理。假如对周晏持的负面情绪已经能够消除大半,呆在s市与呆在t市也就没有什么分别。杜若蘅想,反正她已经做好了随时再离开t城的准备,她如今带着周缇缇回去,只是为了女儿的身心健康,不管周晏持未来做什么,她都不会再遭受到什么打击。如果他行为失德到让她在t市再次失去尊严,她走就是。
一旦没有任何期许,也就无所畏惧。
第二天杜若蘅去学校跟周缇缇办转学手续,周晏持打来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缇缇打电话告诉我,你准备带她回来t城。”
杜若蘅冷淡说:“缇缇太敏感,我打算这两天带她去儿童医院心理科看一看。”
周晏持立刻说我陪着你一起好不好。
杜若蘅说拜托你千万别来添乱。
周晏持隔了一会儿,轻声说:“谢谢。”
这两个字被他说得千回百转,打破了刚才的平静,包含了各种复杂感情。杜若蘅没什么表情地回应:“你别误会。周缇缇才是想回t市的那一个,我只是过去陪读而已。”
周晏持想了一会儿,慢慢说:“缇缇希望的不止这些。”
“我知道。”杜若蘅淡淡开口,“但其他的断无可能。”
她说得斩钉截铁,周晏持一时没有回话。然后他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杜若蘅说没有。
他又问:“需不需要叫人去接你们?”
“多谢,不用。”
杜若蘅在下午接到章一明律师的电话,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店里按流程行事。杜若蘅在签字之前把合同浏览了一遍,周晏持除了把所有股份都转让了之外,还有一处房产也包含在协议里面。
杜若蘅问律师:“除了这些之外,他手中还剩下什么财产?”
章一明啊了一声,说:“也没什么了。只剩下周宅那座房产,还有一些现金。”
杜若蘅便低下头去签字,签字的时候没有再犹豫,倒是章一明看得有些愣神。两人签完字又闲谈了两句,章一明终于按捺不住,说他简直看不透t城的这个圈子了,怎么一个个都把金钱看得跟玩儿似的。
他说:“我在前些天还受理了另外一位小姐的委托,她决定把名下所有财产都转让到前夫手里。当时好像她还挺舍不得的,大阴天都戴着墨镜,很大可能是眼睛哭红了没法见人。但这样也还是义无返顾地签了文件。现在周先生也是这样。全副身家都不要,视金钱如粪土,您能否同我说说看,这都是因为什么才会做出这种寻常人根本琢磨不透的事?”
杜若蘅发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微微笑问道:“章律师,您结婚了吗?”
对方指了指空无一物的无名指:“我已离婚。”
杜若蘅一副了然神色:“难怪。”
到了晚上杜若蘅接到苏裘电话,在那头问有没有听说t市的消息,远珩几个大股东快要被周晏持整疯了,明天远珩的股价肯定大跌。
杜若蘅正在厨房给周缇缇做蛋羹,电话夹在耳朵边,说没听说。
苏裘一副看好戏的口气:“我明天一定要买远珩的股票。低买进高卖出,再过段时间一定会赚翻倍的。”
杜若蘅笑着说:“你这么有自信。也有可能一路就跌下去了。”
苏裘说怎么可能,反正下一任执行总裁还会是周晏持,我对他人品不认可,对他的从商经验还是比较看好的。
杜若蘅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说你怎么就这么知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要选谁做代理人的。
苏裘漫不经心道:“除了周晏持你还能选谁。选别人的话远珩很难能保证像周晏持时代管理得那么好啊。周晏持在高层的口碑中毁誉参半,但靠着那张脸跟铁血手腕在基层员工那里还算是不错的。毕竟你总不是那种昏庸到因为私人感情要拉着偌大一个集团陪葬的人。除了周晏持你很难选出第二个候选人。康宸么?我宁可相信你宁可找猎头选个外人也不会选康宸。”
“为什么?”
苏裘微微笑道:“你总不会希望周缇缇长大之后因为这个讨厌你。她那么爱她爸爸。”
“……”
最后苏裘还是按捺不住想要挤兑周晏持的习惯:“周晏持也真够能折腾,为个离婚还要弄个所谓的倾城以聘。他以前都做什么去了。现在简直事倍功半。”
半个小时之后杜若蘅接到了来自杜母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已经得知了事情经过,然后说:“晏持已经做到了这份上,你也该跟他复婚了。”
杜若蘅把蛋羹端给周缇缇,自己走到阳台上:“您三年不肯跟我打一通电话,现在打过来就是因为要跟我说这个?”
杜母沉着说:“晏持既然已经知道错误,现在又把全副身家都交在你手上,你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监狱里的犯人都还有服刑期限呢,服完刑出来安分做人就是。如果按照你的理论,难不成只要人犯了罪就没有原谅的机会了?”
“更何况你们之间还有缇缇。”杜母教育她,“这样就可以了,别做得太过分。”
杜若蘅强忍住冲动,平淡说:“您不了解全部原因。”
杜母轻描淡写:“你当你这是新鲜事?这世上出轨的男人那么多,只有你拿这种事当回事。你离婚后过得哪里比离婚前好了?一个单身女人带一个女儿,当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你当我不了解这其中的心酸?”
“……”
“再者说,晏持哪一天真的被你折磨死了,你就甘心了?”杜母说,“我很早就教过你,做事要知道适可而止。”
杜若蘅根本说不出话来。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听着杜母在那边把电话挂了。
她心里有些不好受,坐在阳台上的吊椅里,拽着面前一盆吊兰里的杂草。不久之后她接到当晚第三个电话,响了好半晌她才听见,然后便看见一闪一闪的来电人名字,康宸。
杜若蘅接起来,那边顿了顿,才低沉开口:“我是康宸。”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