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半天,也有了一种莫名的骄傲。
我们一等就是两个小时,校花非常够义气地陪到底。终于高三学生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我们在三楼往下寻找他的身影,在操场边看到他和同班的男生同行。他在夕阳中四处张望,不知道是不是在找每天叽叽咕咕问他一大堆问题的姑娘。
而我丝毫不觉得疲惫,满心只有二到极致的欢喜,见他开始四处徘徊,就一路狂奔下楼追上他,喊“学长”。
他抬头,看到我了。
看到这一幕,他同学笑得不三不四的,小声对他说了一句:“郝翩翩啊,高一的。”被我读出了唇语。
我厚着脸皮走过去,把校花拖到他面前介绍了一下。而校花社交技能满级,很快就跟他打成一片。
我们四个人一起走出学校的大门,杜寒川的同学先回家了,我则听着杜寒川和校花聊天。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会笑得很开心。因为想到他高三了,学习压力很大,我只会努力用笑容传递给他轻松的情绪。然而,想到他总有一天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会在半年后离开学校,我心里就觉得很失落。
不知为什么杜寒川也一样,和我们一起走到车站的路上,好像显得并不怎么开心。
回他家那一路的巴士来了许多辆,他都让它们离开了,理由要不是说车太丑了,就是压根不讲话。我一边催他上车不用管我和校花,一边时不时留意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但又觉得自己的喜欢好像有点太多了,不太符合自己的纯颜狗人设。
六点半的时候,红灯前面,又一辆公交开进了车站。
“学长的巴士来啦。上去吧。拜拜。”
我指着车对他说。其实依然希望他再说这辆车太丑了,可他沉默着挥挥手上车了,也没有往我们这里再看一眼。校花跟他上车又跑下来,把我逗笑了,可那种失落感却愈发强烈了。
要是不认识他,单纯当个欣赏帅哥的小花痴,那该多好。
校花也坐下一班车回去了。我家的保姆早在不远处跟fbi似的蹲等着。正想朝她走去,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郝翩翩。”
那是六年前冬季,晚霜生凉,寒夜渐沉。我回过头,看到杜寒川变魔法一样站在我身后。他的眉眼鼻梁是起伏的雪山,和十二月的冷夜融为一幅画。他好像才奔跑过,喘息时,口中飘出了薄雾:
“明天你还会等我吗?”
我愣了愣,缓缓点头: “会啊。”
“你自己来吧,在教室里先写作业,不要在外面等,也不要再麻烦校花陪你了。”
“好。”我大大地笑了。
到现在我都记得那天自己有多开心,像收到压岁钱,像第一次拿到满分试卷,像老师告知要春游,像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然而第二天,我等来的却是杜寒川的冷脸。
放学后,他头也不抬地穿过操场,我跑步追了很久才追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了一声“学长”,但没有得到回应。我跟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不敢出声,到了公交站附近,才小心翼翼地说:“学长,你今天怎么了……”
终于他停下脚步,望着远方,淡漠地说:“18060是什么?”
我呆住。
“18259是什么?”
“18869是什么?”
他报了一大堆我写在校草名录上的熟悉数字,最后将冷冰冰的目光投过来上:“18457是什么?”
“这个,是我们班的女生在……”
我结结巴巴的话没说完,他已经不疾不徐地开始背诵:
“18259,代号白球鞋,高二,阳光款。满脸稚气,像长不大的孩子,笑时眼睛眯成缝,慎勿与18457混淆。仅身材头发神似,近观大不同矣。
“18869,代号刺猬,高一,运动款,有腹肌。有女朋友,黑名单警告。
“17955,代号菠萝,高三,智慧款。学霸,凤梨头,摘眼镜和不摘眼镜是两个人。和18457的关系:好友。
“18158,代号白衣,高二,混合款。帅气与可爱的结合,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类型。有女朋友,黑名单警告。
“18457,代号经典,高三,经典校草款。传说中的杜寒川,传说不需要解释。”
说到最后,他完全是事不关己的口吻:“你每天要追踪几个校草?是不是只有我跟个傻子似的和你约时间,被你玩?”
“不是的,我没有……”
当时那种想要冲出宇宙穿透地心的尴尬,永世难忘啊。
“我一米八五,六十六公斤。男生没你想得那么轻。”他冷笑了一下,大步往前走去,“就这样,把18457这个标签送给别人吧。”
我赶紧上前一步:“等等,学长。”
他停下来。
那时候虽然我还小,求生欲还是很旺盛的:“追踪校草只是和大家一起玩的游戏,我心中的校草只有你一个,我心中的男神也只有你一个。我和我们班的女生都是你的粉丝,死忠粉,一点邪念都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杜寒川并不是很吃我这套,他半侧过头,连身子都没转过来:
“我真的很稀罕你的‘没有邪念’。”
我郁闷得快哭了,但还是努力做出最后的挣扎:“学长,你听我解释……我们才高一,都很闲的,看看帅哥也就是娱乐心态,不会真的去打扰他们的。尤其是你,你是高三的,成绩又这么好,我们谁都不想耽搁你考北大清华。你想想昨天啊,我是不是一直催你回家?因为不希望你被我们的无聊小游戏打扰,真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感谢你的不想耽搁。”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了,“那么,以后也别来打扰我了,我确实没那么多时间。”
那一刻,我的心都快碎了,但也只敢手指微微发抖地抓紧衣角,逼自己不要掉泪:“好的……”
从他说这些话到离开,到我灰溜溜地回到家的前一刻,我都做到了平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