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声音骤然变小。
“我在相亲。”
“什么,相亲?你居然背着我在相亲?!”
“你那么激动干嘛啊。”
“我喜欢的女生背着我去相亲,我能不激动吗?你在哪里相亲?”
我把酒店名字告诉他以后,他冷冷道:“立刻给我回家。”
“谁背着你相亲了,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相亲好吗?我先不跟你说了,正烦着呢。”
“怎么烦了?”
“相亲不是很顺,男方母亲说我的职业收入不稳定,让我有点不太舒服。”看着镜子里自己和出门时对比天差地别的苦瓜脸,我长叹一口气,“我是没有固定薪水,但我的画册销量很高,版税是很高的啊。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职业歧视呢,好过分啊。”
“他们不满你的工作,然后呢?不想继续了吗?”
“没,就叫我毕业以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把画画当副业。”
“当副业,那跟一个周末到画廊里陶冶情操平时加班加成狗安慰自己好歹有小资情调的星巴克女孩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做到一口气说那么多话的?”
他无视我继续说道:“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不够吧。你是这样平凡的人?”
“大哥,画家也是要吃饭的,以前郑飞扬就总说我们都是普通人,我却总是不切实际。他们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我只是觉得,我有这样的成绩,也不用这样全盘否认吧。不是都说行行出状元吗,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作家社会地位高、该被认可,而画家就是不稳定、是疯子?”
“作家才是疯子吧,就算写五千字的短篇,也要精分成很多个人,全程自言自语。想想和作家一起生活得多可怕。不对,梵高可是剪掉自己耳朵的男人,你们画画的也很可怕。你们这种神兽其他人降不了,还是留给我收了吧。”
“你还逗我笑。笑死我有什么好处,继承我的负五千万遗产吗?”
之后他问我相亲的其它进展,我就跟他提了一下婚前协议的事。说完以后他沉默了半天,忽然炸毛了:“我真不敢相信,你怎么忍得了的!她让你签这协议,意思不就是想说:‘我们儿子可以娶你的,只要成为一家人,你们家如果还有背景人脉我们是有权享受的,但哪怕你以后拼死拼活生孩子,债务也麻烦你自己扛,因为我这婆婆从婚前就没把你当成自家人过。谁叫你要当落难的凤凰呢。’这太欺负人了吧。”
“问题是,我确实没有任何义务让他扛我的债务呀。”
“为什么没义务,凭什么你婚前的债务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你婚后的收入他们就要心安理得地享受?翩翩,女人是不可能被生养孩子影响的。如果你嫁给这个男的,付出了青春、生了孩子,最后他要是不爽你和你离婚,你所有的付出都是白费。这男的呢,既娶了他本来配不上的姑娘,又不用承担债务,想得倒是好。既然说了结婚就是一家人,对家人还如此冷血,难怪自身条件不差还需要相亲。”
“你说得有道理,可这是现实社会,不是电视剧,没人会跟我一起平摊婚前的债务,大家都是为自己考虑的。”
“我啊。”
他回答得那么快,以至于我有短暂的停滞:“五千万对你来说也不是小数字,别闹了。”
“我知道。你的一切我都愿意负责。”
“别再说这些甜言蜜语了。你只适合恋爱,不适合结婚。”
“说得好像是你和我结过婚一样。翩翩,你的职业和你的债务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杜寒川大义凛然地说道,仿佛在讨伐犯罪分子,“这种鸡贼男你不能嫁,嫁了你会失去自我的。”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我要出去应付一下,先挂了。”
我又在洗手间徘徊了一会儿,无力地走出去,回到下午茶餐厅,刚逼近陈家母子身后,就听见那个陈妈妈低声对儿子说:“因为遇到埃样噶额事体,素以伊来要久啊放低了内似伐?真额大小姐哪能可能了个从光选择相亲。弄啊,伐要酷一长额艾酷一就刚的的额,记得闹婚前协议写写好……”
“晓得了晓得了呀,麻麻,弄少刚几句好伐啦。”陈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听她逼逼叨叨说半天,再想到杜寒川说的话,我心里头的火蹭蹭地往上冒,站在原地不动,有了掉头就走的冲动。
“艾宁子心伐要有,防宁子心要有。添高头伐会落大饼屋来额……”她说到一半,半侧过头来看到我,吓得瞪圆了眼,推了推自己儿子。
我镇定地回到他们对面坐下:“阿姨,你们肚子饿了吧?再加点吃的吗?”
陈妈妈的苹果肌以上的肌肉都微微皱了起来,看上去无比尴尬:“郝晓佳,弄额爸爸四桑海宁对伐,阿姨跟弄港桑海诶吾弄听的东伐?”
我皱了皱眉,摆出了做英语听力题的样子:“阿姨您在问我会不会上海话是吗?”看见她点头,我摇摇头说:“哦哦,因为妈妈不是上海人,我们家里都说普通话,我上海话不是很好。”
她好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态度又变得很好了,开始拉着我闲话家常,聊他儿子从小到大的各种荣誉事件。
四十分钟过去,我听她吹儿子都听得有些累了,忽然我们旁边一桌来了三个客人。都是穿着订制休闲西装的年轻男人,其中一人往桌上放了一大束盛放的鲜红玫瑰,中间插了一张手写飘逸英文字的卡片,露水在鲜嫩的花瓣上滚动好似钻石,让陈妈妈都忍不住掉头多看了几眼。
陈妈妈一边看着那束花,一边对我说:“我这儿子什么都不行,就是特别聪明,也特别受女孩子喜欢。从他大学毕业以后,那些喜欢他的女生简直大排长龙一刚,我们拒都拒绝不过来的一刚……”
这时,一个穿着马甲和衬衫、戴着白色手套的服务生走到隔壁桌,把那捧花抱起来,径直走到我们桌边:“郝小姐,这是杜先生送给你的。”
陈妈妈看看服务生,看看花,看看那一桌年轻男士,又看看我:“谁?怎么你在相亲还有男生送花给你啊。这杜先生多大岁数?做什么的?”
相比她的焦虑,服务生平静而有礼的微笑显得冷冰冰的:“这花是送给郝小姐的。请郝小姐收一下。”
我把花接过来,正想怎么解释这束花的问题,陈妈妈又一次逼问道:“郝小姐,这杜先生多大岁数?做什么的?我先说好啊,你要是谈过恋爱没关系,但如果要是跟一些年纪很大的,或有家庭的男的好过,我们家是不收这样的儿媳妇的。”
“这位女士您放心好了,送她花的和你儿子是同龄人,普通追求者。”对面三个男人里,一个一直用食指转跑车钥匙的背头男人站起来,对陈妈妈微笑道,“杜寒川先生二十四岁,是我发小、一起出国留学的死党。”
“杜寒川?”陈妈妈没来得及说话,陈先生已经抢先说道,“杜驰的儿子?”
“那是谁啊?”陈妈妈迷惑道。
“杜驰是雷驰老总。”像猜到了妈妈没听过雷驰,他赶紧补充道,“雷驰是一家很大的互联网公司,妈,就是前两天我给你下的那个app,雷驰宝,就是雷驰开发的理财软件。但他们家游戏才做得厉害,角色扮演类全是业内精品,我都是用雷驰宝来给游戏充值。你看这个。”
然后,他打开手机,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这个游戏就是杜寒川他们团队开发的。他对游戏的理解真的特超前,运营的游戏生态这块堪称国内顶尖。他们做的画面也是绝了,hdr天空盒子、txaa,这些技术都运用得特纯熟。”
“这么说……这个小伙子很厉害啊。”陈妈妈喃喃道。
“何止厉害,我是雷驰游戏脑残粉。”
陈妈妈看我的眼光立刻不同了:“郝小姐……这个公子哥儿在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