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真在一旁冷哼一声:“别说你们师徒是在危言耸听,恐吓与人,便是真有什么妖邪魔鬼有我在这里,也绝不会容他们兴风作浪!”
那罗鹭却动了心,他对岳清说他师父是妖邪很反感,对尤璜印象却不错,尤璜功夫不弱,能一掌在青砖墙上拍出巴掌印,虽然比陈太真远远不如,但也足够做自己的师父了,况且说话实在,态度诚恳,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甭管有没有妖邪一事,这人也值得结交,因此紧走几步追下台阶:“小子并非不相信道长所言,只是申武师与我朝夕相处,传授武艺,乍然听说,心中难以接受,还请道长恕罪。”然后又跟尤璜说,“您武艺高强,小子求艺若渴,如果能不吝赐教,小子感激不尽!”说完深深鞠躬,一揖到地。
尤璜看向岳清,等他决定,岳清沉吟片刻方开口道:“你只愿意跟我徒弟学武,也不愿相信我说的话。本来依照我的脾气,早一走了之,只是你家那要妖邪实在厉害,一旦凶性大发,这附近的百姓恐怕都要遭其毒手,因此我也不跟你计较其他。”
罗鹭赶紧请两人连同陈太真一起进院,命人把东院打扫出来,给三人居住,陈太真却不愿意:“我羞与讹骗世人的江湖术士同屋檐下共处,那申武师住在何处?我可跟他一起,平时即可以武会友,若真有什么妖魔邪祟,我便替你一剑斩了!”
罗鹭便把他安排到申武师所居的西院去。
118铸剑·三颗珍珠
岳清入住罗家东院,终日闭门不出,他已经可以确定,嵩山二老中的朱矮子就在暗中窥视,即便不在成都也肯定随时用卦象推算这里的动态。天数易变,难以掌握,有的能够推算出长远大势,有的只能算出眼前小事。朱梅不见得会真正出手,但这里就在峨眉山跟前,他又是个不要脸皮的家伙,随便找几个峨眉派的小辈过来做帮手也不出奇,因此他是岳清的首要防范对象。
其次是姜庶已经介入,他现在大概还只是从卦象上看出罗鹭可能是要被妖人所害,命数里显露出凶险杀机,把陈太真派出来就有要将罗鹭接引入门的意思。如果朱梅继续扰乱天数,使罗鹭和陈太真一起现出夭折之乡,说不定姜庶会立即出山杀过来,亲自带走罗鹭。
除此之外还有申武,天门神君林瑞的弟子现在都在成都,又跟慈云寺勾结,看似小小的一件事,转眼之间就会演变成青螺峪和峨眉派的全面厮杀。现在双方都还在积攒实力,现在打起来,那就只会有一个后果,青螺峪和慈云寺全军覆没,峨眉派损伤元气。峨眉派不愿意有所损伤,岳清也不想让青螺峪万魔神宫这么快就被铲除,暂时这个局面还要这样维系下去。
跟三仙二老这样的高手战斗是很费精神的事情,要以卦卜算过去现在未来,还要甄别哪些卦象是假的,哪些是真的,同时又要施法扰乱天数,使对方不能算出自己这一边的动向来,通玄真经玄妙无比,岳清将本命元神寄托虚空,又以八景分神术扰乱天数,使别人寻找不到他,推算起来关于他的卦象也会一日数变。若非如此他也不敢在这个层面上跟三仙二老这一层次的人较量。
那申武扮作申纯,每日都在房中称病,他中了白云大师一记少清剑煞,几乎将丹田击穿,元气大损,飞剑又被绞碎,一时无法回青螺宫去,只能在这里一边养伤,一边想办法通知周围的师弟们过来接应。
原来那申纯是府上所有武师之中最有能耐的一个,内外功俱臻上乘,为人又讲义气,小半年来,对罗鹭悉心教导,因而罗鹭也是向来真心把申纯当成老师看待的,如今老师病了,他每天都要亲自到榻前奉药。
申武生怕被他看出破绽,每日面冲墙壁躺在床上,尽量少说话,幸好他跟申纯原本是亲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从小被林瑞抓上山去,但对申纯的一些习惯还是很熟悉的,而且他又摄了申纯的魂魄,装在葫芦里,每日询问关于他的信息,全都了然于胸,学得不说惟妙惟肖,到底让罗鹭分辨不出来真假。
陈太真虽然认定岳清是在胡说八道,不过却也暗自小心,特地跟随罗鹭一起来探望几次,并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妥当来。
申武看出陈太真是修行中人,心中又惊又怕,拐弯抹角地从罗鹭那里打听消息,听说陈太真竟然是青城派的弟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当天就用天门教的秘术联系附近的师弟。
这日早上罗鹭又来问安,申武在床上哀叹:“我这是练功出了岔子,伤了经脉,便如走火入魔,恐怕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罗鹭赶紧劝慰:“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弟子已经派人去两湖、两广一带寻找名医,前几天还有商铺里的伙计传回话来,说是在重庆府买到了一株辽东老参,用不了多久就能拿回来。您只管静心养伤,决计无事的。况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即便老师好不了,弟子也只像父亲一样奉养您。”
申武主动说起剑仙事迹:“你新找的这两个师父虽然功夫不错,但也只是世俗中的把式,算不得真本领。我有个弟弟,名叫申武,那么大时就被仙人看中,带到哀牢山中修道。”他用手比划着,“练得一手好飞剑,前几年回汉中老家省亲时,还给我展示过,就这么一比划,剑就自动飞出去,斩人首级。”
罗鹭听得目眩神驰:“可惜那样的剑仙俱都飞行绝迹,百十年难得一遇。我原来以为陈师父会这等仙法,可惜无论怎样追问下去,他都不说。”
陈太真是要先看看罗鹭的品德心性,准备等三个月之后看罗鹭各方面都很好之后,再把自己和青城派的事情全盘托出,毕竟来时姜庶只说这里有个少年,资质不错,如今有难,让他来帮他度过难关,等姜庶将法宝炼成再亲自来成都考察接引入门。
申武一摆手:“这算什么,我那弟弟给我留下过三支信香,只要点燃了,无论身在哪里,不出一时三刻,他便会立即御剑飞来,或许还会带些他的同道,八方仙女们一同降临。”他看着罗鹭语重深长地说,“你这孩子品行不错,又待我如亲儿子一般,我有好处自然也要先看顾你。”
罗鹭惊喜道:“我……我真的也有机缘见到真仙么?”
申武点头:“自然可以,我如今伤重,以后可能无法再教你武艺,若是你能被仙人看重,一时高兴收你做弟子,或是哪个仙子要与你合籍双修,带回山去,永享长生,那才叫好。只是,仙人清修,咱们不好擅自打扰,须得有点什么由头方好。嗯,我记得当年我那弟弟回家时,曾跟我说起过仙家炼剑之事,你若有心,就为他收集两千斤好铜,可得一口飞剑的铜精,到时献给仙家。”
罗鹭被他说得砰然心动,第二天学武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陈太真训斥他道:“炼气凝精,首在全神贯注,你一心二用,这功夫不练也罢!”
罗鹭赶紧跪在地上请罪,陈太真却说什么也不再教他了,只让他回去静心,第二日再练。
下午尤璜教罗鹭时候,也发现了这一情况,耐心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罗鹭犹豫了下,便将申武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仙人自然是人人都想见到的,只是……只是申师父最近确实奇怪得紧,性情习惯于之前有些不同。去年他来时曾经说过,他家有个小弟,不过是十三岁时被仇人捉去,撕了肉票,从没说过他弟弟拜仙人为师,学成道术回家省亲之事。如今又让我搜集两千斤好铜,如今铜价极高,两千斤铜弄来,恐怕就要倾家荡产了。当然若能见到真仙,倾家荡产倒也值得,然而此时颇多可疑之处,因此烦心,还请师父恕罪。”
尤璜一听是关于那申武的,立刻带他来见岳清。
岳清说道:“那申武师早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申纯,而是妖人假扮,你始终不愿相信那也没办法,我们修道之人与天地同顺,有好生之德,虽然你生性固执,但也是一片对老师的尊敬纯孝,我也不怪你,为了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他要两千斤铜你就给他。”他从百宝囊中拿出三颗龙眼大的珍珠,“此乃南海特产珍珠,虽不说价值连城,买上两千斤黄铜还是足够了,你让管家拿去卖了,折成现银,然后去买铜来给他送去。”
罗鹭赶紧推辞:“我万万不敢用……”
岳清摆手道:“就这么定了!你叫璜儿一声教师,他自然有看顾你的义务,况且这三颗珍珠对于我也不算什么。我也想看看那申武能请来什么样的真仙呢!”
罗鹭还在犹豫,尤璜带他出来,跟他说道:“你本是仙根厚骨,美质璞玉,我也是刚入师父门下,哪有资格来做你的师父呢?我观师父已有收你为徒之意,眼前的神仙不拜,还偏偏要去另请什么真仙?不过是他老人家慈悲心肠,要你看清妖人的面目。你只管拿此珠去换铜为他铸剑,等将来看清他的本源,再来拜谢恩师,如此你即免了一难,又得入仙门,岂不是皆大欢喜?”
119请仙·勾魂姹女
罗鹭少年心性,被尤璜一番话说得胸口暖呼呼的,感动不已。<-》他也是个聪明孩子,多日来细细观察诸人,看出岳清绝非原来以为的江湖术士,举手投足间,颇有气度,但要说他是仙人,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他还看出那尤璜是只会武艺的凡夫,不过进境却是一日千里,每日尤璜也在跟岳清学习练功,前天还只能跳上房脊,今天就能踏着树梢陆地飞行了,而且又炼一种剑术,精妙无比,并且剑气一日胜过一日,昨天看时,已经能够在一丈之外,单凭剑气将蜡烛隔空劈断!
至于那陈太真,每日只是在房中打坐炼气,还看不出深浅来,教自己的也只是世俗间的普通功夫,在罗鹭心中,还只是个武功绝顶的高手。他不知自己的“审核期”还没过,不算是青城派弟子,陈太真自然不会把仙家的道法传给他。
罗鹭在心中暗自决定:如果申武师真的像岳仙长说的那样,是妖人假扮,岳仙长可就是救了自己一命,形同再造之恩,况且仙家剑术又是自己渴盼多年的,自己一定去苦求仙长收自己为徒!
他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下定决心之后便不再推辞,接过珍珠到外面交给管家,不出三日,便将铜买了回来,还剩下三十七两,被罗鹭换成四个银元宝又送还给岳清。
申武得了黄铜,便每晚在房中做法,他放出浓浓的黑烟将卧室罩住,不让任何人靠近,然后将铜分批拿进屋去,用碧火淬炼成铜精,最后再填进一些其他的材料,锻成剑坯,他的飞剑被白云大师给绞碎了,如今这铜精剑虽然劣质,但到底能够凑合使用了。
罗鹭偷偷晚上去看时,房间全黑雾笼罩,走不进去,不禁越发可疑,心想仙人都应该是五彩霞光,白云乳雾,这样黑云怪煞的,可不像是正经神仙所为,便又来找岳清请教。
岳清听完心中好笑,看来妖风黑雾之类的实在不得人心,自己这些年努力将五台派道统去魔法化也是这个道理,他跟罗鹭说:“你别管其他的,只央他把仙人请来是正经。”
罗鹭听了岳清的话,以后天天去求申武,想要尽快见到仙人。
申武被他吵得不厌其烦:“你回去沐浴更衣,焚香静祷,明晚我便将仙人请来。”
罗鹭跟两个师父请一天假,陈太真听完便不高兴,训斥道:“我青城派乃是玄门正宗,仙侠大道。我这次下山,本来看你是个可造之材,想将你带回山去,请师父收你为徒,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另去找人使旁门左道的法子请什么‘真仙’?当真是有眼无珠了!”
罗鹭被他训得满脸通红,他今年刚十六岁,从小锦衣玉食被仆人伺候着涨起来,自去年父母过世便再没人这样训过他,即便他再有城府也有些受不住,若是没有岳清那边比着,他乍一听陈太真是仙侠中人,说不定还会欢喜不已,跪求收录,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就怕货比货,跟岳清那边一比,这陈太真就显得太没有仙家气度了,事先既不明说,谁知道你是仙人?我学武求艺这么多年,听说有人能请来神仙想看一看又有什么不对?
他心里不以为然,但尊师重道惯了,面上还得谨然受教,到底没从陈太真这请来假,被逼着枯坐了半日,实际上心思早就跑到晚上去了。
到了下午又轮到尤璜授课,尤璜当场就允了他的假期,又拿出一张灵符递给他:“我师父说那申武是个十恶不赦的妖人,请来的所谓仙人也十有八九是妖邪一辈,怕你有什么损伤,这枚玉佩是师父随身所带,你带在身上,若真有什么变故也可保你性命。”
罗鹭亲自到房中向岳清拜谢,态度越发恭谨,在心里已经是开始认可这个师父了。
他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指挥仆人院工将处都点燃了上好的檀香,人人沐浴,换上新衣,更花大价钱四处搜罗时兴的瓜果,供奉到后院。
到了半夜,朗月当空,果然有一位女仙从天而降,身材高挑,云裳纷飞,妩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