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崔阮浩拦住了。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会处理妥当,娘娘不要添乱。”
而影壁的另一侧,江璃凝着壁上斑斓精绘的图饰,短暂的缄默过后,缓慢却笃定地摇头:“不,阿娆永远不会是我的仇敌,就算她……”恍然回神之后,戛然住口。
宁娆恰在此时挣开了崔阮浩的束缚,从影壁后绕了出来。
她拳头紧握,怒目圆瞠,一副要把人抽筋剥骨的气势。
看到她,南莹婉先是一惊,而后便是担忧,恐自己倾诉衷肠的话全都被她听去了。可细想想,又觉得不忿,她听去了又如何,这凤位本该是她南莹婉的,宁娆鸠占鹊巢了这么多年,如今自己凭什么要看她的眼色。
想到这儿,她立刻将多余的神情抹去,换了一副惊惧面容,看上去自然、实则有心地往江璃身边靠,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原来是皇后娘娘,您既然在这里怎么不出来?莹婉来了多时,还未向您请安,真是失礼。”
这娇柔软濡的话,却暗含了机锋。
宁娆没心情理会她的夹枪带棒,只眯了眼,紧盯着南莹婉几乎贴在江璃身上的臂膀。
江璃端坐在御座上,从宁娆闯出来就觉头侧穴道砰砰的跳,像脑子里有几只大闷钟齐齐敲打,毡垫上也犹如生了刺,坐的甚是煎熬。
现下察觉到宁娆杀人一样的视线,下意识地抬起身子往御座旁边挪一挪,离南莹婉远一些。
轻咳一声:“皇后是才催朕回去批奏折的吧,今日免了一□□,凤阁的奏疏就跟雪片似得送了来,若是再不批怕是要耽搁了。”
说完,站起身,自顾自地就要回偏殿。
走了一段路,觉得不对劲儿,回头一看,那两女人如阵前的将军,各据一寸天地,怒目相视,谁也不让。
他只得硬着头皮回来,捏住宁娆的手,往回拖。
宁娆不走,他暗中蓄力,硬拖了走,绕过影壁,见崔阮浩一脸的幸灾乐祸没来得及收,气得踹了一脚:“派人送南贵女回去。”
崔阮浩捂着被踹了一脚的腿,含笑称是。
江璃费劲地把宁娆拽回寝殿,想要将她摁到凳上坐,她偏生出了一股执拗劲儿,就是不坐。
江璃不管了,自己弯身坐下,仰头些许严肃地说:“从前的你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宁娆低着头,气鼓鼓的模样,不理他。
江璃继续道:“莹婉好说,她不过是任性了些,自私了些,没什么心机城府。可若是她回了家把今日情形说给端睦姑姑听,凭她的心智,恐怕就会察觉你和过去有不同了。”
宁娆忿忿的表情略有松动,有些紧张地看他:“她察觉出了会怎么样?”
“过去的你谨慎、周到,滴水不漏,她们领教过了,都有些避忌,不会来自讨没趣。可若是发觉你变了,那么原本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她们会出什么样的招数也说不准了。”
其实江璃有夸张之嫌,不论什么时候,不论这些宗亲含了怎样的祸心,他永远会站在宁娆的身前,为她扫掉所有劈空飞来的冷箭。
他再不是四年前那个羽翼未丰的少年天子了,如今的他大权在握,乾纲独断,足可以保护自己的妻子。
只是,他想说的严重些,分散宁娆的注意,让她忘掉刚才南莹婉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
关于云梁的那一段……
可偏偏,今天的宁娆脑筋格外清醒,她垂眸沉默片刻,蓦然问:“为什么宗亲都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失忆之前跟楚王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么?还是因为……我和云梁人有联系?”
越问到后面,她的声音越低,直至最后几乎与流沙陷落的簌簌声融为一体。
若这回答是肯定的,那她该怎么办?南莹婉说了,江璃平生最恨人背叛他……
江璃凝着宁娆看了许久,温煦的面上倏然笑开,抬头扶了扶她斜簪的凤钗,道:“我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秘密,是你留给我的疑团,你若是想知道,就好好吃药,早一些将往事记起。”
宁娆咬唇,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是真的,你是不是会恨我?”
江璃望着她的脸,摇头:“阿娆,你对我而言是与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同的。”
那到底是会恨还是不会恨呢?宁娆郁闷地想。
恰在此时,内侍在幔帐外低声禀道:“陛下,韶关战报来了。”
江璃一凛,忙道:“放在案上,召传驿官觐见。”
内侍应喏告退。
江璃回身看宁娆,宁娆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总是忙的,我这就回昭阳殿了。”
耷拉着脑袋往外走,江璃截住她,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的背低声道:“阿娆,你等我,等我将事情料理干净了一定去陪你。”
这一等,便是整整三天。
大魏的韶关军与突厥起了冲突,双方在晏马台激战,大魏损兵折将,主帅晏川重伤。
江璃这三天里几乎没有合眼,雪片似的奏报源源不断地呈进来,他御笔批复后,再由快马传驿,送至韶关。
他如此忙碌,宁娆也没有闲着。
她找到了崔阮浩,说自己想看一看关于云梁国未亡国之前的史籍。
这有什么难的,崔阮浩答应的痛快,道:“娘娘放心,奴才这就派人去文渊阁取来。”
宁娆沉默片刻,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是我要看,陛下……也不要让他知道。”
崔阮浩一愣,敛正了神色,郑重点头:“奴才亲自去要,就说闲的无聊,想借来解解闷。”
宁娆甸甸的心事瞬时少了半分,灿然一笑:“有劳大黄门了。”
崔阮浩笑道:“娘娘跟奴才客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