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曼珠。”
宁娆面露疑色,胥仲道:“这种花是当年你父亲培植出来的,更甚者,我所投放于魏军中的毒也是你父亲研制出来的,他惊觉此毒厉害,想要就此毁去,却被我悄悄捡回了手稿。”
“可这世间从来都是一物降一物,他研制出了毒,同时也种出了解药。这血曼珠当年在江邵谊焚山时已尽数毁去,唯有几株留了下来,被建造此陵寝的人种在了你父亲的冰棺旁,所以这唯一的解药便在山洞里。”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手中的药方和东宫令吗?我给你,以此为交换,你进去替我把血曼珠全摘出来的,然后让我把它们毁了。”
宁娆却觉好笑:“胥仲,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事到如今,还做这些有什么意思?”
胥仲却是一派平静,仿佛知道末日已临,再无挣扎的必要了,反倒平和了许多:“我要魏军为我陪葬,要那些长老连同云梁人为我陪葬。”
“江璃已经知道我配出的毒的来历,他询问了徐道人,徐道人知道血曼珠可解,现如今,他们连同孟淮竹已经赶至淮山了,若是被孟淮竹取出了解药,那这一切岂不都是白费了?可若是毁了,我再把你杀了,魏军之毒无解,江璃势必会迁怒于云梁人,到时我想要的陪葬全部都有了。”
宁娆听得纳罕,“我只知你恨大魏,可是为什么你会恨云梁?”
胥仲嘲讽道:“当年文滟命悬一线,我曾乞求这些人以云梁秘法救她,可他们推三阻四,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手里积攒了一些云梁旧势力,怕暴露了自己,失去这点家当,才要眼睁睁看着文滟死去。可笑的是,明明见死不救的是他们,后来却一心想要依靠文滟拼死护下的暗卫来复国。如此贪婪,如此自私,他们不该死吗?”
宁娆道:“那又干了云梁百姓什么事?”
胥仲冷声道:“宁娆,你觉得他们可怜,觉得他们不明是非,觉得他们受人蛊惑,可是你想想,他们当真是不明是非,当真是受人蛊惑吗?他们心里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他们心里不明白你是为了他们?不,他们什么都知道,可有些时候他们宁可装糊涂,只因做出来的事并非正义之举,而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这样的族人,值得你如此保护吗?”
宁娆道:“他们犯了错,该受到惩罚。可一罪一责,罪不至死。况且,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们中仍有好人。”
胥仲将视线投向雍渊和孙钰儿:“你说的是他们吗?宁娆,你按照我说的话,我可以把他们全放了。”
宁娆知道自己就算费尽了唇舌也不可能说服胥仲这个亡命之徒放下屠刀,既然如此,不如假意答应,与他周旋。
她道:“我凭什么信你?”
胥仲笑了笑,将目光投向那缥缈山雾:“自始至终,我的仇人也不是他们,甚至于,我的仇人也不是江璃,到了这个地步,所求全然无望,我又何必再跟你说虚言。”
说罢,他俯身将手平放在地上,那里隐隐震动,显然有大军逼近。
“你要快一些做决定,不然等大军压境,我就不得不把你们全杀了,再在三军阵前将江璃的那点好事抖落出来,如今这局面怕是不能把他搬倒了,可让他声名尽毁,还是绰绰有余的。”
宁娆攥紧了手,默然片刻,突然抬头:“好。”
胥仲闻言,满意一笑,抬起剑斩断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公主……”孟澜他们叫住了她。
宁娆冲他们微微一笑,便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钻进了山洞里。
洞中散落了满地的骷髅和头骨,不知是不是怨灵太多的缘故,阴森森。宁娆顺着往里走,果然见到了一条粗壮的大蟒蛇,她心中惊惶,僵住了不敢动,可那蟒蛇好像认主,在她周围蹿了几圈,将她闻了个遍,便离开她,移回了原处。
她继续往里走,那股阴森之气更甚,直到一座玄冰棺出现在眼前,那股阴气终于到达了顶峰。
寒雾缭绕,却如同滋养着周遭那些红艳的花儿,花开至盛,仿佛永远也不会败。
她的心好似漏跳了几拍,慢慢地走上前,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第96章 大结局...
宁娆曾经在许多人的嘴里听到过关于自己亲生父亲的描述,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暗中想象过他的样子,可当他就近在眼前,隔着一层薄薄的冰面安然躺在那里,她仍有一种震撼激动的感情在胸口荡漾,心扑通扑通的跳,许久不能缓下来。
那一袭华美刺绣的金黄色广袖龙袍被冰封得保存完好,时间的尘埃丝毫不能在上面留下痕迹,而穿着它的人面容端秀、温雅,甚至唇角边还噙着一丝恬淡的笑意,神情安宁、静雅,仿佛只是睡着了,稍稍碰一碰他,便会立即苏醒。
这便是一生传奇,死后仍不曾被人忘怀的云梁国主孟浮笙。
宁娆环顾四周,因玄冰棺的温度实在太低,除了这周围的血曼珠花,几乎寸草不生,干干净净,安安静静。
他在此处长眠,已全然不知这世间风云变幻了。
宁娆跪在棺前磕了头,站起身来,开始摘这周围的血曼珠。
她在进来时就已经想好了,既然胥仲进不来,那么对于她是不是把里面的血曼殊全摘了出去他也无从得知。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血曼殊是解大魏将士所中毒的良药,且江璃已经知道,正和孟淮竹一起赶来,那么她不把这些花全摘完,留一些在这里,等着孟淮竹来了,照样可以摘出去给魏军解毒。
她这样想着,不禁放慢了摘花的速度。
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当第一株花被摘在手里时,剩下的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先是花瓣的边缘发黄,而后缓缓褶皱,内卷,宁娆一惊,来不及细想,忙把剩下的都连根拔起。
山洞外传入胥仲的声音:“公主,不要想着动手脚了,血曼珠向来连根共生,只要有一根出土,剩下的如果不把它们摘下,它们就会迅速枯萎。”
宁娆恨恨地道了声“该死”,但仍是不死心地试图把已经摘下来的花留几支在这山洞里,可无论把它们放得离玄冰棺或远或近,只要一离开她的手,就会迅速枯萎下去。
胥仲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公主,也不要想着把已经摘下来的花留在里面,血曼殊只有在土里的时候才会耐寒,一旦离根只能在活人的掌心里取暖生存,你若是把它们放下了,它们除了枯死没有第二条路。”
宁娆气愤之余迅速地冷静下来,将全部血曼珠攥在手里,摘下其中一朵压扁,紧贴在自己的左手掌心间,而后把左手缩回袖子里。
做完这些,最后看了一眼在玄冰棺中安睡的孟浮笙,默默道:父亲,你一生慈悲,一定能理解女儿如今所做的一切,请你一定要保佑女儿,希望天下就此止戈,大魏和云梁人能和平共处,世间再无杀戮,从此清平。
又磕过头,她依依不舍地望着冰棺倒退了出去。
明媚纯澈的阳光晃了一下她的眼。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胥仲先一步把她手里的血曼珠全抢了过去,随手掷到火盆里,那如血般娇艳欲滴的花迅速没入火焰中,须臾,便化作灰烬。
而后,他目光晶亮地审视宁娆。
“公主,我猜你一定藏了一些在自己的身上吧。”
宁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听他戏谑道:“无妨,现在这些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日我绝不会让你活着见到江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