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点,他心中却是温暖起来,凝着宁娆,目光也从讽刺渐渐转向了柔情脉脉,一直等她说完,缓缓地点了点头。
宁娆见他答应了,不由得舒了口气,便站起身来拉着他回去。
江偃把宁娆送回去,一直看着她进了房门,才转身走,走到一半,犹豫了犹豫,拐去了胥仲那里。
攻其弱点,江偃好像恰好知道胥仲的弱点在哪里。
第91章 ...
夜色深沉,繁星如许,着实是个不眠之夜。
胥仲斟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推给江偃,温和道:“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偃将瓷瓯抱在掌心里,来回揉搓了几番,看上去甚是紧张的模样,蓦得,他抬头,双眸发亮,道:“我若是听胥叔叔的话,取皇兄而代之,叔叔能帮我做到一件事吗?”
“什么事?”
江偃犹豫了犹豫,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郑重其事道:“我想娶阿娆,我想让阿娆做我的皇后。”
胥仲动作一滞,神情僵了僵,随即仰头哈哈大笑。
在他的笑声中江偃露出了些许窘迫,将那薄胎瓷釉的茶瓯抱得更紧,耳根发红,紧张地看着胥仲。
胥仲伸出手拍了拍江偃的肩膀,仍是笑不可遏:“景怡啊景怡,你还真是个情种,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念着她,放不下……你说你傻不傻,等你当上了皇帝,这天下的美女还不是任你挑选,到时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江偃红着脸低下了头,执拗道:“我只要阿娆,除了阿娆我谁也不要。”
胥仲渐渐敛去了笑,脸上多了几分凝重:“这个宁娆心思很深,只怕不会跟你一心一意,你要是再取代了江璃,只怕她会恨死你,到时候就算她对你好言好色,恐怕也不是真心的,犯不上去冒这个险。”
“我都想好了……”江偃抬头看他,一双秀眸如碧波般澄净,极为认真诚恳道:“等皇兄死了还有英儒,我可以让英儒继续当太子,到时候阿娆为了英儒会跟我死心塌地过日子的。”
胥仲一愕,指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噎了许久,才缓缓道:“连这个你都想好了,看来你真心想取而代之了……”
江偃脸上浮现出几许凄怆与无奈:“我也不想这样,可……皇兄逼我去那个南燕公主和陈吟初,我不喜欢她们,不想一生都和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度过,事到如今,就算没有我,胥叔叔你也会对付皇兄吧?”
胥仲怔了怔,点头:“当然,我辛苦谋划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天,我一定要把江璃拉下来,把你扶上去,这也是当年你母亲的夙愿。”他目光涣散,仿佛陷入回忆,生出几分怅惘,喟叹道:“可惜你母亲死得太早,不能看到今天。”
江偃凝着胥仲那副失神怅然的模样,眼底陡然划过一抹精光,但只出现了一瞬,很快便消失无影,他睫宇垂下,满是追忆的神伤,轻声道:“若是母亲在世,一定会希望我能娶自己喜欢的姑娘。”
“你错了。”胥仲笃定道:“你母亲若是在世,一定希望你能完成她未竞的愿望,登上高位,帮助云梁复国,庇护他们,恢复云梁孟氏往昔的繁盛。”
江偃在心底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依旧一片天真,道:“母亲的心里难道只有权术地位?就不关心我吗?”
胥仲神情微滞,随即笑开,站起身抚了抚江偃的肩膀,半分怜惜,半分哄劝道:“你母亲便是这样一个人,身为女子却一点不输男子,野心勃勃又有韬略,只可惜天妒红颜……”他顿了顿,笑道:“好了,你母亲不疼你叔叔疼你,我答应你就是,到时就让宁娆嫁给你,她有儿子、有父母,软肋太多,不怕她到时不听话。”
听到他的保证,江偃面上云霭散开,如雨后除霁,灿然笑开:“谢谢胥叔叔,那往后我全听您的安排……”他想到什么,又浮上几许不安定的忧色:“您与阿娆之前不太和睦,您不会假意答应我,而暗中害她吧?”
胥仲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区区一个宁娆怎么比得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既然知道了你的心意,就不会让一个女人来破坏你我之间的感情。只要你的阿娆乖乖听话,别出来坏事,我保证,绝不会害她。”
江偃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小声说:“那我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胥叔叔你也早点休息。”
胥仲凝望着他,慈爱地点了点头,一直将他送到门口,顿了顿,没忍住,拉住了江偃,颇有些激动道:“景怡,我前些日子翻阅云梁古籍,找到了些许关于起死回生的记载,原来当年关于云梁一族掌握起死回生之法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古籍上说云梁王蛊可达此效,可惜……书籍的年岁太久,书页有所缺损,记载的不完善,具体怎么做还得再研究。”
江偃满是狐疑,试探着道:“胥叔叔,这听上去很是不可思议,不可能吧……”
胥仲道:“怎么不可能?云梁人本就是最近于神之一族,云梁蛊虫的神奇我们都已见识过了,诸多不可能都已经成了可能,区区起死回生又算得了什么。”
江偃看着他执迷到几近癫狂的模样,突然觉得一股冷意飕飕的从心底往上蔓延,顺着经脉传遍四肢百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试探着问:“可云梁王蛊已经失传了,除了淮竹和阿娆体内的两只,世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王蛊了,你该不会是要……”他加重了语调:“云梁古籍上有记载,一旦植入云梁王蛊,那便是要跟一辈子的,蛊在人在,蛊失人亡。”
胥仲了然地掠了忧心忡忡的江偃一眼,蔑然道:“放心,我不会去剖你的阿娆的心,不是还有一个孟淮竹吗?等我找到了确切的可以复活你母亲的方法,我就把孟淮竹抓过来,剖心取蛊。”
“淮竹……”江偃脊背发寒,凉意更甚:“淮竹是云梁长公主,怎么能……”
“怎么不能?”胥仲满不在乎道:“只要能救你的母亲,别说区区一个孟淮竹,哪怕是要天下为祭,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办。”
江偃定定地看着他,缓慢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一言不发,想要推门出去。
胥仲却抓着他不放。
那双眼睛里似乎有火焰攒动,紧紧将江偃盯住,道:“你不会向孟淮竹告密吧?我看她这次回来好像和你亲近了许多,你不会向她出卖我吧?”
江偃将他紧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开,勉强地蕴出一抹僵硬的笑,“怎么会?这是为了我的母亲,我怎么会轻易泄露出去。”
胥仲这才放了心,含笑着将他推出了门,不住地叮嘱他“早些休息,保守秘密……”
江偃从他的住所里出来,顺着蜿蜒的山道一直往前走,寒风迎面拂来,他丝毫不觉冷,只是觉得刚刚仿佛是从一个魔窟地狱里出来,被这人间的风一吹,反倒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他犹豫了犹豫,又返身去找宁娆。
宁娆已经换了寝衣想要就寝了,这一整日辛苦跋涉外加担惊受怕,她早就心力交瘁了,初一着榻,困意上来,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寐中忽闻锣鼓声震天,惊得她猛然醒来,揉搓着惺忪睡眼从榻上坐起来,恍恍惚惚发觉,原来不是锣鼓而是有人敲门。
她一边迷迷糊糊地抱怨着谁这么晚了来敲门,一边下榻去开,开了一道缝,便看见江偃那张愁绪漫然的脸。
他撞开门自己挤进来,又回身仔细地把门关上,握住宁娆的肩胛,道:“那是个疯子,十足的疯子,我们不要与他周旋了,立刻就走,云梁也好,旁的什么也好,交给皇兄,让他来解决。”
说罢,去开了碧纱橱,要给宁娆收拾行李。
宁娆醒了大半,忙去拦他,斥道:“你又发什么疯?不过是让你去见胥仲,怎得又成了这副样子……”
江偃停下动作,道:“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什么起死回生的记载,说剖心取云梁王蛊可以复活我的母亲,他……他草菅人命,疯狂至极,真不知后面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宁娆道:“原来你是知道了这件事,怕我会有危险,才突然这样。”她深深地望着江偃,道:“我们不能走,大敌当前,景桓已经分身乏术了,他没有余力来替云梁消灾。我们总不能让他扔下这百万里的南郡山河,弃渔关于不顾,来替我们收拾烂摊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