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渐渐迟暮,容色已不及当年明艳慑人。这一笑间,却又有了年少时的神采。
建文帝心旌摇曳,紧紧握住俞皇后的手。
俞皇后略一缩手,低声嗔笑:“我已至中年,人老珠黄。皇上身边多的是年轻娇俏的美人,这般握着我的手,也不怕人笑话。”
建文帝凝视着俞皇后,柔声低语:“莲娘,我心中永远只有你一个。那些嫔妃,是为了延续天家子嗣,不得不纳进宫来。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们的昌平永远是嫡出的长公主,谁都越不过她去。”
是啊!若不是为了她的昌平,她如何能隐忍这么多年?
俞皇后抿唇一笑,拉着建文帝坐至桌前:“娴之说今年的头三名,俱胜过去年的头名。尤其是排在第一的试卷,字迹漂亮,算学杂学全对。便连策论也写得慷慨激昂,十分精彩。”
建文帝来了兴致:“哦?如此我倒是要好好看上一看!”
就在此时,一个煞风景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建文帝目中闪过不悦,声音陡然冷了一冷:“怎么回事?”
他早已下令,进了椒房殿之后,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俞皇后颇为贤良大度,温和张口劝慰:“若不是有要紧事,卢公公也不敢来惊扰。皇上还是叫他进来,问上一问才是。”
建文帝这才舒展眉头,略一点头。
……
片刻后,卢公公进来了。
卢公公今年四十余岁,面白无须,皮肤细嫩,便是这等年龄也依然俊俏过人。
卢公公自幼时起伺候建文帝,如今已有三十多年。论资历,无人能胜过他。对建文帝的性情脾气也十分熟悉,利索地行礼禀报:“启禀皇上,端妃娘娘命人送了信来,说九皇子殿下病得厉害,口口声声喊着皇上。”
“事涉九皇子殿下,奴才不敢轻忽大意,斗胆来禀报。扰了皇上和娘娘兴致,奴才该死!”
九皇子刚满周岁,生的白胖可爱,建文帝颇喜欢这个幼子。听闻是此事,怒色尽去,冲俞皇后歉然一笑:“莲娘,朕去看看便回。”
俞皇后柔声道:“皇上不必记挂臣妾。但去无妨!”
建文帝起身离开。
俞皇后将建文帝送至殿外。
建文帝宽阔健朗的背影,在宫灯的照耀下愈发挺拔。
这是大齐天子,是她的良人,是她女儿的亲爹。
也是后宫所有嫔妃共同的丈夫,所有皇子公主的父亲。
端妃自进宫起,便颇为得宠。生下九皇子之后,立刻晋为妃位。年轻娇媚的端妃,争宠的手段花样百出。借着九皇子的名义“请”建文帝前去,自然不是首次。从椒房殿“抢人”却是第一回。
俞皇后默默地注视着建文帝渐行渐远的身影,目中露出一抹萧索和自嘲。在原地驻足良久,才回了寝宫。
……
半个时辰后,卢公公亲自前来,一脸歉然为难,压低声音禀报:“启禀娘娘,九皇子病得颇重,十分黏人。见了皇上便抱着皇上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松开。”
“皇上今晚……”
怕是来不了了。
最后几个字,尚未说出口,便被俞皇后温和地打断:“九皇子生着病,皇上多陪陪他,也是理所应当。你回去禀报皇上,不必顾虑本宫。”
卢公公恭敬应下,然后告退。
退出寝宫之际,卢公公悄然抬头瞥了一眼。
俞皇后略略垂头,神色安宁,看不出半点不快。
卢公公暗暗唏嘘。
当年那个爱憎激烈倔强骄傲的俞莲娘,如今已成了合格的中宫皇后。七情六欲都被掩盖在了厚厚的面具之下。
这一夜,椒房殿的烛火一直燃至子时未曾熄灭。
寝宫里的百合香早已被撤下,换成了淡雅的玉兰香。
俞皇后专注地批阅着试卷。身边只有雁落伺候,其余宫女早已退了出去。寝宫里十分安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翻动纸张的悉索声。
雁落终于忍不住上前,轻声道:“已过了三更,娘娘还是歇下吧!”
俞皇后头也未抬:“还有最后两份试卷。”
雁落无奈地住了嘴。
又过了许久,俞皇后终于抬起头来,深深呼出一口气。试卷已全部阅完,前十名的试卷都已被挑出来,按着排名顺序一一放好。
忙碌了一整晚,俞皇后原本阴郁烦闷的心情倒是散开许多,笑着说道:“今年的新生,大多胜过去年!”
雁落凑趣地笑道:“有皇后娘娘亲自主持教学,有志于考莲池书院的名门闺秀比比皆是。其中总有出色之辈。如今都成了皇上娘娘的门生。不知头名是谁?奴婢可有幸先知晓?”
俞皇后舒展眉头,笑道:“本宫现在便亲自拆开糊名之处。”
便是俞皇后自己,也对这个才华横溢流于笔下的第一名充满了好奇。
雁落拿了轻巧细长的剪刀过来。
俞皇后用剪刀拆开试卷,目光定定地落在署名之处。然后,微微一笑,执笔将这个名字写在了榜单的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