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人皆无可避。便是天子,也不能例外。
建文帝没有揭穿三皇子的口不对心言不由衷,又叮嘱道:“政事多听内阁几位阁老的建议,好好孝敬你母后,善待你的皇姐和几位兄弟。”
三皇子哭着一一应下。
建文帝又看向几个儿子,最终落在四皇子的脸上:“待朕下葬后,你们几个就去就藩吧!日后替新帝坐镇一方,守住大齐疆土。”
如此安排,既是为了新帝顺利登基,也是为了诸皇子的平安。
众皇子不管心情如何,都一起应下。
建文帝这才看向最疼爱的长女。
比起装模作样掉几滴眼泪应景的三皇子,昌平公主的伤心绝非作伪。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如核桃,一张口声音嘶哑之极:“父皇,父皇!”
建文帝想抬手摸一摸昌平公主的头,却无半分力气,只得无奈作罢。低声道:“昌平,朕走后,你每日进宫陪陪你母后。免得她孤寂冷清,无人说话。”
昌平公主眼圈骤然红了,哭着应是。
……
站在床榻边的俞皇后,身子微微一颤,嘴唇亦轻颤不已。泛着水光的眼眸里,掠过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爱?是恨?是怨?是悔?
这一刻,便是俞皇后自己也无法分清心底真正的情绪。
躺在床榻上即将咽气的这个人,曾是她倾心相爱的夫婿,是她携手共度一生的良人。也曾令她痛彻心扉悲凉绝望,令她由爱生恨怨恨入骨。
现在,他终于要死了。就剩这最后一口气了。在死前,他还叮嘱未来的新帝要孝敬她,叮嘱他们的女儿要多陪着她……
泪水不知何时滑落眼角,很快模糊了她的视线。
“莲娘!”
床榻上的建文帝终于抬眼看了过来,轻声呼喊着她的闺名。
她颤抖着应了一声。
建文帝手动了动,目中露出渴切。
她心痛如绞,坐到床榻边,握住他的手。
双手交握的刹那,建文帝竟笑了一笑。而她,心中痛楚之意更深,似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什么都说不出口。
“莲娘,”建文帝的目光静静落在满面泪痕的俞皇后脸上:“让他们都出去,朕要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俞皇后哽咽着应了,张口道:“你们都退下!”
……
一声令下,所有皇子皇子妃宫中嫔妃都只得退了出去。
在弥留之际,建文帝只想见俞皇后。贤妃淑妃丽妃静妃梅妃端妃等一众育有皇子的嫔妃,建文帝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
那位盛宠几年的莲香美人,也未提起半个字。
在建文帝心中,唯有俞皇后而已。
众皇子们心中俱不是滋味,尤其是三皇子,更是愤慨。
在三皇子看来,别的嫔妃没这份颜面无妨,他的生母淑妃焉能和其余嫔妃一样?他是大齐储君,即将是新帝,他的生母也才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三皇子走到哭肿了双眼的淑妃身边,轻声安抚:“母妃别哭伤了身子。”
淑妃轻轻嗯了一声。
谢明曦冷眼旁观,心中哂然。
三皇子不是蠢,而是太过心急。
建文帝还没咽气,俞皇后手握权柄。便是他登基为新帝,也得处处敬着俞皇后捧着俞皇后。待日后坐稳龙椅,再慢慢抬举自己的生母也不迟。
三皇子倒好,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抬举淑妃了……没见昌平公主已经怒目相视了吗?
昌平公主身为最受建文帝器重喜爱的长公主,便是在三皇子面前,也一样霸气凌人。
“三皇弟,”昌平公主冷冷道:“父皇病危,淑妃娘娘伤心落泪,才是人之常情。你如此张口,又是何意?莫非是让淑妃娘娘不要哭了才对?”
三皇子:“……”
自己刚才那句话,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话柄。
建文帝即将归天,身为妃嫔,哭得越伤心越好。最好是哭得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他真是昏了头,怎么会说出那等话来?
三皇子既懊恼自己的失言,又愤怒昌平公主的咄咄逼人。
众嫔妃的哭声都弱了下来,众皇子和皇子妃也一起看了过来。
大齐长公主的厉声诘问,大齐储君认是不认?忍是不忍?
“我知道三皇弟心中有些不满。”昌平公主冷然的声音再次响起:“淑妃娘娘是你生母,母以子贵。如今父皇弥留之际,淑妃娘娘也该留在寝宫里陪着父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