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廉夫子了,就连随杨夫子一起来蜀地的杨凝雪,如今每日也都去书院忙碌。
没办法,书院实在缺夫子。
廉夫子没什么怨言,心里小小的郁闷却是难免。她真正渴望的,是像祖父那样,操练士兵,领兵上战场。
可惜,这注定只能是奢望了。
身为女子,不肯嫁人生子,已经是他人眼中的异类。什么练兵打仗,更是痴心妄想。她空有一身傲人的刀法和练兵之术,却无用武之地。
廉夫子照例五更起,练武一个时辰后沐浴更衣。
她习惯穿武服,到了蜀地后,也不例外。每日俱是一身简洁的素色武服,脚上穿着硬底的布靴,长发梳做一条发辫,干净又利落。
收拾妥当后,廉夫子出了屋子。然后一怔:“殿下何时来的?为何不让人通传一声?”
盛鸿含笑立在院中,拱手道:“弟子来探望师父,何须通传。”
廉夫子素来不苟言笑,哪怕心中欢喜,依旧一脸严肃:“殿下每日皆要去军营操练新兵,今日特意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言下之意就是,没要事就别来讨好卖乖了。
盛鸿深知廉夫子的脾气,也不绕弯子,敛容道明来意:“我今日前来,是想请师父去军营做总教头。”
廉夫子:“……”
廉夫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话也不怎么利索了:“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盛鸿又正色重复了一遍:“五千驻兵已招募齐整,皆在军营里安顿好了。总教头之位,是留给师父的。我今日前来,特意恳请师父应下弟子所请!”
廉夫子:“……”
廉夫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盛鸿。
师徒几年,盛鸿的脸孔再俊美,她也看惯了。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眼前熟悉的眉眼陌生起来。
“师父是不是被我吓到了?”盛鸿挑眉一笑,声音里也多了笑意:“还是以为我在说笑?”
……
他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要请她去军营做总教头!
廉夫子定定地看着盛鸿,胸口忽然涌起强烈得无法言喻的酸涩。眼角也阵阵发涨,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蠢蠢欲动。
不行,她不能在弟子面前哭泣落泪,太丢脸了!
廉夫子用尽自制力,将泪水逼退,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可不是等闲小事。军营中从无女子为总教头的先例。若传到朝中,定会有御史上奏折弹劾你!”
盛鸿耸耸肩:“我不在意!”
廉夫子眼眶又有些发热:“会有人在背后嘲笑你。”
盛鸿继续耸肩:“又没人敢当面取笑我!”
廉夫子眼眶悄然泛红,脸孔依然绷得极紧:“你身为蜀王,岂能任人取笑?我知道你是为了师父着想,希望我能一展抱负。师父也得为你着想,暗中为你出力做事也就罢了。这总教头一职,还是另找人担任才是。”
真是口不对心!
盛鸿心里暗暗嘀咕,面上却露出可怜之色:“师父,弟子实在是无人可用了。师父应下弟子所请吧!”
然后,又用起了激将法:“师父不肯应下,莫非是担心做不好这个总教头?还是怕女子之身,无法令众士兵折服?抑或是担心此事传出去,别人背后妄议?若师父连这等胆量勇气都没有,我便什么也不多说了。”
廉夫子哭笑不得,心里又觉无比温暖,口中却道:“你别在这儿磨蹭了,快些去军营吧!”
盛鸿有些摸不清廉夫子的心意了,试探着问道:“师父可敢随我一同前去?”
廉夫子略一挑眉,轻哼一声:“混账小子,在师父面前,也敢用起激将法了。行了,什么也不必多说了。我这就和你一同前去,进了军营,你睁大眼好好看看为师的能耐!”
盛鸿瞬间心花怒放,一张俊脸几乎快放出光来,颇为狗腿地让了开来:“师父请!”
廉夫子略略昂起头,骄傲矜持地先行。
晨曦柔和,并不刺目。
廉夫子目中却闪过了细微的水光。
……
“你说什么?”
若瑶前来禀报的消息太过惊人,顾山长不敢置信地追问:“廉夫子真得随殿下去了军营?”
若瑶无奈苦笑:“是。殿下特意打发人来送信,奴婢初听之下,也颇是震惊。反复问了数次,才敢确定此事是真的。”
“殿下还说,廉夫子以后每日去军营操练新兵,不能再去书院了。请山长见谅!”
顾山长:“……”
顾山长怔忪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姝媛是廉家最出色的后辈,熟读兵书,也深谙练兵之法。她志不在书院,去了军营也好。”
盛鸿无惧弹劾或流言,廉夫子又岂能不领弟子这份心意?
若瑶颇有些忧心忡忡:“奴婢倒是担心的很。军营里都是些糙汉军爷,廉夫子生得年轻貌美。只怕去了军营之后,不能服众,倒会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
若瑶说得委婉,顾山长却是一听就懂,哂然笑道:“这倒不用发愁。谁敢调笑寻衅,正好送上门给姝媛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