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端坐着,和俞太后对视。
俞太后冷冷张口说道:“谢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和哀家说话!”
谢明曦扯了扯唇角,目中闪过一丝哂然:“这里只我和母后两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再兜圈子。”
“这伙逆贼的来历,想来母后早已心知肚明。”
“恨皇上入骨的,是一直被软禁在皇陵里的宁夏王。只是,单凭宁夏王一个人,还没这么大的能耐。再加上鲁王闽王,可就不同了。”
“他们三人如何合谋,我们远在蜀地,鞭长莫及,只凭猜测。母后身在京城,所有藩王身侧都有母后的内应,焉能半点都未察觉?”
“母后一直假做不知,甚至暗中推波助澜。父皇的陵墓崩塌,母后怒斥皇上。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犹如千斤。皇上不得不亲自前往皇陵。落入藩王们的合谋中。”
“再之后,母后装出束手无措焦虑忧心的模样,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将我们夫妻召回京城,岂会没有算计?”
俞太后被接连说中心思,再也维持不住冷凝的表情,目中闪过惊疑和戒备,还有深深的忌惮。
一众庶子里,盛鸿的身手最佳。论野心城府心机,未必最出众。
众儿媳里,谢明曦却是毫无疑问的佼佼者。
圆滑伶俐的赵长卿和她一比,失之敏锐。聪慧敦厚的萧语晗比她少了狠辣无情,李湘如那点内宅手段,在她面前亦是不值一提。略显冲动鲁莽的尹潇潇,在她面前更如白纸一般。
这个谢明曦,自嫁给盛鸿之后,处处低调,不露峥嵘。
此时此刻,谢明曦撕去了言笑晏晏的温和面具,犀利的言辞如利刃一般令人心悸。
“母后到底要做什么?”谢明曦定定地看着俞太后,声音缓缓,却如石破天惊:“莫非是想学前朝太后,亲自听政?”
俞太后终于色变。
这一刹那的震惊慌乱,和之前半是做戏的模样截然不同。一瞬间,她所有的伪装都被撕下,露出了狼狈的真容。
……
谢明曦心里也是一沉。
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思虑揣测俞太后的所想所做所为到底是何目的。得出的结论,令人心寒。
待见到俞太后之后,谢明曦心中愈发笃定。
俞太后对庶子们从无什么深厚母子情意。几个藩王和建安帝一同被困在皇陵,也不至于令俞太后慌乱无措到这等地步。俞太后的颓然无奈,有大半都是装出来的。
俞太后的真正目的,是要借此事将他们夫妻一同召回京城。让盛鸿全力救建安帝,让他们兄弟手足相斗相残。反正,不管谁输谁赢,俞太后都是赢家……
最好是都死得干干净净。再扶持年幼的皇孙继位,自己做摄政的太皇太后,宫中朝中大权全部揽入手中。
呵!
算计别人她懒得管,算计到他们夫妻头上来,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俞太后急促地呼吸几口气,将心中澎湃汹涌的情绪按捺下来,狠狠地盯着谢明曦,目中闪出狠厉的光芒:“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谢明曦!只凭你刚才那一番话,哀家便能治你的罪!”
口舌交锋,亦是心计手腕的较量。
谁急切失态,谁就先输了一筹!
谢明曦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笑了一笑:“我说的都是真话,何罪之有?”
“宫中是母后天下,椒房殿里不知埋伏了多少高手。母后想杀我灭口,倒不是难事。不过,我奉劝母后一句,凡事三思而后行。”
“我敢和殿下进宫住下,皆因我们早有提防戒备。我在椒房殿有半分不测,殿下立刻便会领兵杀进椒房殿来。”
“母后再厉害,也只囿于后宫。指挥不动御林军,手中能动用的人手也有限。想做摄政太后,更不能落下弑杀儿媳或儿子的恶名。否则,天下百姓唾骂,陆阁老李阁老等重臣们绝不能容。母后欲成摄政太后的野心也就彻底破灭了。”
“母后还是收起这副欲置我于死地的嘴脸才好。”
俞太后:“……”
俞太后此生受过的委屈羞辱,多是因李太皇太后刁难。也无非就是后宫磨搓人的手段。如今,李太皇太后整日卧在床榻上,宫中内外,只有她让人受气的份。
怎么也没想到,她今日竟会在儿媳谢明曦的凌厉言语攻势之下,遭受到如此屈辱!
第768章 图穷(二)
俞太后面色变了又变。
“先杀了谢明曦”的念头实在太诱人了。她几乎难以抑制这个强烈的冲动。
可是,谢明曦也该死地说对了。
她想做摄政太后,绝不能做出这等天怒人怨之事。她可以借刀杀人,可以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令众庶子相残。却绝不能亲自动手!
谢明曦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俞太后,将俞太后闪烁不定的阴沉面色尽收眼底。
高高提起的心,悄然落回原位。
她已将俞太后所有的面具撕裂,又将人逼至墙角。
这等情形下,俞太后依然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由此可见,俞太后还顾惜自己的身份颜面,不肯鱼死网破。
彻底洞悉了俞太后的心思后,谢明曦愈发从容不迫:“其实,母后唯一失策之处,便是召我们夫妻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