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俞太后去慈宁宫给李太皇太后请安。
俞太后确实老了,身子还算健朗,却已白发斑驳,皱纹满面。
李太皇太后更是垂垂老矣,全身上下从里至外散发出行将腐朽的气息。眼皮快要撑不住额上的层层皱纹。
一双浑浊暗淡的老眼,在见到俞太后的刹那,骤然闪出惊人的亮光。
俞太后再不乐意,也得行礼:“儿媳给母后请安。”
李太皇太后目中闪过一丝快意,故意做出反应迟钝的模样来,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免礼。”
俞太后这几年来在宫中威风惯了,所到之处众人无不低头诚服。
此时在李太皇太后面前,俞太后尝到了久违的被磨搓的滋味,心中颇为恼怒。面上却半分不露。
没等李太皇太后吭声,俞太后便很自然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冷眼旁观的谢明曦,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悠闲地袖手看好戏。
第821章 妯娌(一)
这里是大齐朝身份最尊贵的三个女子。
李太皇太后,俞太后,还有年轻的谢皇后。
李太皇太后被宫女搀扶着坐在床榻上,俞太后安然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谢明曦则立于床榻边。
三个人的位置,正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彼此对立,关系微妙。
李太皇太后嗓子晦哑,说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太过吃力费力。李太皇太后不愿当着俞太后的面示弱出丑,又成心挤兑俞太后,故意闭口不言。
俞太后何等城府,自然未将这等手段放在眼底,就这么安然端坐。
谢明曦有心看好戏,就更不会出声了。
于是,寝室里陷入一片沉寂。
气氛沉闷得可怕,几乎令人窒息。
站在一旁伺候的宫女们,一个个垂着头,恨不得将头垂到胸前。便连芷兰和玉乔,也觉气短胸闷。
她们两个伺候俞太后也有数年了。俞太后早年曾在李太后手中吃过闷亏,不过,后来便渐渐占了上风。这几年,更是独揽大权,无人敢摄其威!
可这些时日,对着年轻的谢皇后,俞太后几乎未占过上风。此时,更因李太皇太后的病症好转而陷入微妙难言的困境……
吃了这么大的暗亏,俞太后的心情,可想而知!
……
不知过了多久,俞太后终于张口打破沉默:“谢氏,以后哀家每日来一回慈宁宫。宫中事务,你接手一部分,正好也该学着打理宫务了。”
李太皇太后的身体陡然紧绷,目中闪过一丝怒色。
好一个阴险的俞太后!
这是见不得她的病症有起色,要亲自腾出手来折腾她了!
谢明曦安抚地看了李太皇太后一眼,然后对俞太后笑道:“母后一片美意,儿媳铭感五内,本不该推辞。只是,皇祖母近日习惯了有我陪伴,一日都离不得。孝道大于天,只要能令皇祖母心情愉悦病症有起色,我只得辜负母后的美意了。”
李太皇太后挤出一个字:“对!”
过了片刻,又挤出两个字:“留下。”
谢明曦微笑着对李太皇太后说道:“皇祖母还在病中,说话急不得。只要皇祖母不嫌弃孙媳,孙媳一定留下陪伴皇祖母。”
俞太后目中闪过一丝阴沉,旋即恢复如常,笑着叹道:“也罢!你执意要留在慈宁宫,由着你便是。只是,外人不知其故,只怕会传出风言风语,诸如哀家独揽大权不令皇后理事之类。”
言下之意便是,若有流言,谢明曦理应主动出面澄清。
谢明曦微微一笑:“清者自清。母后胸襟广阔,品性高洁,何惧区区流言。”
压根不接俞太后的话茬。
奸滑似鬼!
俞太后心中再次冷哼,面上却露出笑意:“好一个胸襟广阔品性高洁。逢迎拍马的话哀家听得不少,这一句倒是格外顺耳。”
谢明曦抿唇一笑:“儿媳当年在莲池书院读书时,曾听母后以这句话夸赞过师父。今日厚颜照搬了来,能博母后一笑,儿媳也觉快慰。”
提起莲池书院,俞太后的神色又缓和了一些,随口笑道:“自娴之去了蜀地,宸云做了莲池书院的副山长。这两年多来,宸云将书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娴之目光精准,托付对了人。”
俞太后口中的宸云,正是季夫子。
谢明曦目中闪过笑意,顺着俞太后的话音提起了顾山长:“师父如今在蜀地开设了数间顾氏书院,每日忙碌奔波,教导女童读书习字,半点不嫌劳苦。”
说到好友,俞太后的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谢明曦正巧转头看了李太皇太后一眼,也错过了俞太后一闪而逝的异样。
……
这一日过后,俞太后果然每日都至慈宁宫“请安”。
萧语晗提心吊胆五六日日,却未听闻俞太后和李太皇太后翻脸反目,反而是俞太后在慈宁宫越待越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