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是新妇,对谢家内宅的昔日旧事并不清楚。不好多说什么,笑了一笑,柔声道:“你走了这么远,一定乏了。不如小坐休息片刻。”
阿萝确实有些累了,点点头应了,目光一扫,伸手指了指树下:“我就坐那个秋千。”
春锦阁里的秋千架,不问也可知是谢明曦少女时拥有之物。俞婉微笑着点头,拉着阿萝的手上前。
阿萝坐在秋千架上,俞婉轻轻推动秋千。
树荫遮蔽住了阳光,微风徐徐吹来,秋千微微晃动,十分惬意。
阿萝每日课业繁忙,时间被排得十分紧密,这样悠闲自在的时光少之又少。此时微微眯着眼睛,嘴角扬起。
一个人影,悄然出现在春锦阁的院门处。
……
这个妇人,已年过四旬。发间有半数白发,额上皱纹颇深,一眼看去,颇为苍老。昔日楚楚动人的姿色,如今只剩了两三分。
妇人痴痴地凝望着荡秋千荡得兴起的女童,目中闪过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点点水光,在眼眶里闪动。
“谁?”
阿萝眼角余光瞄到妇人的身影,顿时皱了眉头,扬声问道。
俞婉未曾习过武,远不及阿萝敏锐,闻言一惊,转头看了过去。待看清妇人的身影后,俞婉心里一紧,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妇人在听到阿萝的声音后,全身颤了一颤,却未退缩。鼓起勇气迈步进了院子,在秋千几米之外站定,裣衽行了一礼:“妾身丁氏,见过公主殿下。”
这个妇人,是当朝礼部尚书谢钧的妾室,大齐中宫皇后的亲娘。
丁姨娘被软禁数年,所有的脾气都被磨平了。如今谢钧不再拘着她,她也极少出来走动。平日在自己的院子里吃斋念佛,偶尔见一见儿子谢元亭。
今日是谢元亭长女的洗三礼,阿萝公主代皇后娘娘前来道贺。丁姨娘听闻消息后,如枯井一般的心起了波澜。
她鼓起勇气走出兰香院,到了春锦阁,原本想着悄悄看阿萝一眼再走。一看之下,便再也挪不动步伐了。
血脉是这世间最强大也最奇妙的东西。她这是第一次见阿萝,心里却无陌生隔阂,只有强烈的亲近的愿望和冲动。
丁姨娘折腰向嫡亲的外孙女行礼。
阿萝停下秋千,站直了身子,略略打量丁姨娘一眼,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短短三个字,令丁姨娘心中酸涩不已。
看来,谢明曦从未在阿萝面前提起过自己……
俞婉也颇觉尴尬,在阿萝耳边低声道:“她是丁姨娘,是皇后娘娘的生母。”
娘的亲娘,那岂不就是她的外祖母?
娘为什么从未提起过外祖母?
莫非是因为娘嫌弃外祖母是妾室出身?还是另有缘故?
阿萝心里满是疑惑,面上倒是端的住:“丁姨娘免礼。”
丁姨娘低声应下,缓缓站直了身子。她低着头,视线低垂,正好能看清阿萝精致美丽的小脸。
阿萝的容貌和亲娘并不十分肖似,眉眼间的慧黠和自信从容,却像极了谢明曦。
丁姨娘心里涌起强烈的酸楚,眼眶一热,泪水滑落。
第938章 碰面(二)
好端端地,怎么就哭了?
阿萝心里暗暗嘀咕着,口中说道:“你是特意来见我吗?”
丁姨娘哽咽着应了声是,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
阿萝自小所见的女子,皆是自信坚强之人。譬如亲娘,譬如顾山长,看似纤弱的林微微,也是外柔内刚性情坚韧之人。
阿萝从未见过像丁姨娘动辄落泪的女子。
一时间,阿萝既觉新鲜,又有些不满。
“丁姨娘不喜欢我吗?”阿萝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何见了我就哭?”
丁姨娘慌忙用袖子擦了眼泪:“公主误会了。我心里喜欢得紧,这是喜极而泣。”
阿萝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老气横秋地说道:“我不喜欢人落泪哭泣。你心中高兴,多笑一笑才对。”
丁姨娘情绪激荡,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口中应是,泪水再次滚落。
阿萝:“……”
阿萝有些头痛,转头悄声问俞婉:“她怎么又哭了?”
俞婉一脸为难,悄声应道:“我也不清楚。”
她嫁入谢府后,和丁姨娘只见过两面,对丁姨娘的性情脾气一概不知。不知为何,谢家上下对丁姨娘亦是闭口不提。
丁姨娘身为谢皇后的亲娘,却从不在人前露面。谢明曦宣召徐氏孙氏进宫,却从未宣召过丁姨娘。这些迹象,都足以说明,谢明曦和丁姨娘这对母女十分疏远淡漠。
阿萝对弱者颇有几分怜悯,丁姨娘一直在落泪,阿萝也未怪责。就这么默默等着。